眾人想到此處都是一陣駭怕,如果說剛才還有人對謝問柳不滿的,現在都只剩下了對這位不起眼的豆腐少爺的欽佩。
       
        謝問柳又用朱筆標出了所有曾經火拼的營地,人手有折損的,這樣很快就畫出了兩個營地,貴都與羅煞。這兩個營地一直都是置身於外,沒有參於任何戰役,也沒有受到任何損傷。眾人紛紛揣測貴都就是這一起系列屠殺的主謀,因為唯有呼兒金王府才能組建一支強於所有勢力的隊伍,至於羅煞,別人不動他,大約是認為軍部也派不出什麼好手給他。謝問柳皺眉看了一眼羅煞,點了點頭。
       
        眾人吃過晚飯之後,謝問柳回了帳中,盤問了許久老瘋子的來歷,但他瘋瘋顛顛,根本說不清楚自己從何而來。這時博野求見,謝問柳剛滅了他的威風,沒想到他主動來找自己。
       
        謝問柳出了帳,見博野吊著一支胳膊站在營外。博野見了他出來,也不出聲,往營外走去,謝問柳也默不作聲地跟上。博野撿了一塊清靜的高地坐了下來,謝問柳走過去坐到他身邊。
       
        「少爺,你不怕我找個沒人的地方殺了你?」博野濃黑的眉毛挑起,一臉的野性,笑道:「就算我一隻手,要殺少爺您這樣的武藝還是綽綽有餘的。」
       
        謝問柳拔了一根草轉動著,看著遠處夕陽下的營地,笑道:「我相信博野是一條漢子,不會做勝之不武的事情!」
       
        博野惡狠狠地盯著謝問柳,突然哈哈大笑了起來,拍了拍謝問柳肩,道:「我現在才明白老爺為什麼會選中你,比起我們,你果然有氣度!」
       
        謝問柳不置可否,只是微微一笑道:「你也知道我這個少爺是一個冒牌貨,看得起我謝問柳,以後我們兄弟相稱。」他說著與博野相視一笑。
       
        「你知不知道羅煞其人?」博野突然間轉換了話題。
       
        「不清楚,只知道此人每場比武都是險勝對手,都說此人運氣比實力要好,他的兵營應該是二十六支隊伍中最弱的一支!」
       
        博野冷笑了一聲,道:「一場比武險勝可以說運氣,可是如果場場險勝對手,那就不是運氣了……」
       
        謝問柳若有所思,道:「他如果不是運氣,就證明他的實力遠在眾人之上,以至於可以操縱勝負結果……你懷疑此人?」
       
        「搏才會其實是新君藉口招募自己的心腹人才,但這當中的規矩卻是呼兒金與朝堂上的貴族硬是逼新君定下的。而且搏才會的軍考最終勝利者,會被封為長侍郎,負責蘭都要防……」
       
        謝問柳默不出聲,博野接著道:「這是個小官,卻是皇家必爭的要位。現任的長侍郎是先帝的心腹,如果當初不是他列軍迎新君入城,只怕現在的蘭都新主是誰……還很難講。」他的聲音幽幽的在漸漸暗淡下來的暮色中述說,謝問柳忽然覺得這初春的風冷得徹骨,吹得心寒。
       
        「可是這位老長侍郎年紀大了,已經長臥病榻許久,呼兒金家等他閉眼已經等很久了……這些營地代表北國所有勢力,你想羅煞會代表誰?」
       
        謝問柳心中一動,輕輕地道:「新君……」
       
        博野點了點頭,道:「其實這一場爭鬥只不過是新君與呼兒金家的鬥爭。長侍郎的位置對呼兒金家來說是只欠東風,而對新君來說是保住位置的最後一道防線……」
       
        謝問柳看著營地漸漸亮起的燈火,輕輕地道:「貴都挑起這場血鬥,一是可以明正言順的將不是呼兒金家勢力的人除去,而且此次前來的都是各家勢力中最有希望的子嗣,他們因搏才會而亡,將來呼兒金家起事,新君就會牆推眾人倒……此計當真狠毒。」
       
        博野似乎沒想到謝問柳在政治計謀上的反應如此靈敏,興奮道:「所以雖然我們看似兇險,卻也是我們出人頭地的好機會!」他深吸了一口氣,道:「這一場搏才會其實就是新君與皇家的一場大決戰,我們現在只要選對了一邊去投靠……」
       
        謝問柳的眉頭輕輕顫抖了幾下,竭力平靜地道:「按理我們是應該幫新君的……」
       
        博野嘿嘿冷笑道:「兄弟,你也說了按理……別說新君的勢力差了呼兒金家一截,就算是這裡的貴都只怕也比羅煞強,即便羅煞勝出,可是那又怎麼樣呢,新君把朝裡所有的勢力都得罪乾淨了……」
       
        謝問柳皺著眉有一絲猶豫,博野已經急不可待地拍了拍謝問柳的肩道:「這朝堂的事我遠比你熟,既然我們是兄弟,我就不會害你,明天我們就去查一下羅煞的底。」謝問柳長歎了一下,心想形勢所逼,那也是沒辦法的事情。他素來圓滑,深通形勢比人強,所以點了點頭,與博野商定好對付羅煞的計策。
       
        隔天一早,謝問柳與博野兩人就偷偷摸到了羅煞營地附近。因為要送水送吃的,謝問柳幾乎跑遍了所有開戰的營地,唯有羅煞與貴都一直按兵不動,所以謝問柳也沒有藉口來過。羅煞的營地在河的上流,背靠天山山脈,是一塊不錯的地形。遠遠望去營地守衛森嚴,駐營外的樹林被砍了一大片,露出一片空地,只留下營前二棵大樹充作哨所。
       
        「這個羅煞治軍嚴謹,怪不得到現在還沒有隊伍敢來挑戰。」博野小聲道,他見謝問柳盯著營地不吭聲,小聲問怎麼了。
       
        「我奇怪為什麼這些守衛一動不動?」
       
        博野一愣,這時一陣風吹來,兩人連忙捂住鼻子道:「好臭!」
       
        「是腐屍的味道!」博野脫口道。
       
        謝問柳起身道:「去看看!」
       
        博野猶豫了一下,跟了上去。走得近前,兩人都駭了一跳,那筆直挺立的守衛已經腐爛不堪。
       
        謝問柳捂著口鼻,道:「屍體腐爛成這樣,羅煞營地的人至少死了有二十來天了。」
       
        兩人小心翼翼靠近帳營,只見每個帳蓬裡士兵都已經死去,而且嚴重腐爛。看他們的姿勢,似乎在沉睡間就無聲無息的死去。整個營地的屍體還保持著生前的場面,放哨的還在放哨,休息的也依舊在休息,整個場面顯得詭異又恐怖。他們顯然都在一夕間被一種巨毒給毒死,連反抗的餘地都沒有。
       
        「這毒真他媽惡毒!」博野捂著鼻子咒駡道:「我們還是早一點走!」
       
        依照謝問柳的性格,當然絕不會犯險再逗留在這裡,可這一天,他不知道怎麼,總覺得冥冥中似有一種東西在招喚自己。
       
        帥帳的外面同樣是一具死屍守衛,帥帳內也有一具身著黑衣的屍體,跟傳聞一樣,他臉帶著一個猙獰的羅煞面具。謝問柳小心的掀開那面具,裡面是一張同樣腐敗的面容,但五官依稀可辯,相貌平平。謝問柳心裡一鬆,連他都為自己的反應覺得奇怪。
       
        謝問柳與博野走出羅煞的營帳,兩人都長歎一口氣,現在毫無疑問只剩下了投靠貴都一途,想到貴都兇狠的眼神,謝問柳不由打了一個寒顫。
       
        走出約一里地,兩人在水流裡清洗自己的雙手,以免沾上剛才那種奇毒。這時候一塊黑色的布條載沉載浮的慢慢從上游漂下來,謝問流猛然衝到小溪裡,將那布條撿了起來。
       
        博野不解他為何如此衝動,謝問柳已經沿著小溪往上跑,兩人猛跑了一陣,一直跑到小溪流的盡頭,才看到山腳下一片藹藹未消融的春雪裡躺著一個黑衣人,他的手腕上血跡斑斑,一頭烏黑的長髮順著溪水慢慢飄蕩著。謝問柳跑過去,只掃了一眼,他的心就猛烈的跳了起來。雖然那個黑衣人面色烏黑,但英挺的五官正是他上次碰見的那位黑衣人。
       
        謝問柳好像已經完全忘了這人極其兇狠,連忙小心翼翼將他抱了起來,見他身體還溫熱,只是嘴唇發紫,呼吸急促,急問博野道:「他是不是也中了那種毒?」
       
        博野用一根枯枝挑起雪地裡一條僵硬的銀白色小蛇,道:「我看他中的是天山雪蛇之毒。」
       
        「天山雪蛇?」謝問柳吃了一驚,這種蛇奇毒無比,而且動作快如閃電,通體雪白,埋於雪中,防不勝防,是北國人最為害怕的動物之一。不過因為它從來冬出夏伏,所以倒也不常遇到。
       
        「兄弟,我們發財了!」博野突然興奮地道,他拿起黑衣人細膩的頸間滑出的一枚碧綠色的翡翠玉牌,那枚玉牌正面刻著「受命於天」,反面則是「既壽永昌」的隸體字。即使謝問柳與這些貴族打交道不久,也知道這必屬於皇家之物。
       
        「我猜這個才是真羅煞,是新君派來的人!」博野喜道:「我們本來就算投靠了貴都,他也不會重用我們,如今有了這個進獻,那就大大不同了!」
       
        謝問柳卻好像什麼也沒聽進去,他突然抓起羅煞的手腕替他吸起毒來。一口口黑色的毒液吐在地上,才冒出尖的綠芽立刻一片焦黃。博野張嘴結舌地看著謝問柳直吸到手腕傷口處冒出鮮紅色血液,才去溪水漱口。
       
        「你……這是做什麼?」博野訝然道:「對貴都來說,羅煞死的比活的要好!」
       
        「我想過了,我們不投靠貴都了!」
       
        「這,這……」
       
        謝問柳走上前去拍著博野的肩,道:「你想,我們就算投靠了貴都,他已經大勢所向,多我們兩個也不過是多了兩條狗!」他指著地上還躺著的羅煞道:「可是我們投靠新君就不同,混得好,我們就是開國功臣……就是不知道兄弟有沒有這個膽?」謝問柳一邊巧舌如簧,一邊暗暗掏出匕首,心想若是博野不答應,就先殺了他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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