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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見黑衣馬隊群中有一個女子,頭戴鳳羽冠,臉上罩著薄薄的黑紗,身穿魚鱗飛鳳薄甲,手持鯊魚薄皮劍,不是安寧又會是哪一個。我看到那柄鯊魚薄皮劍,不僅有一些悵然。

兩個黑衣人將立哥往她面前一丟,立哥掙紮著站起來,扶好自己的破氈帽,惱羞成怒地道:“爾等是何人?竟敢來盤口府撒野?”

立哥當年做角兒的時候脾氣上去了,後面不做角兒了,脾氣卻一直未能下來,而且說話的腔調一直是花腔,當真了戲如人生。

我不禁有一些暗暗著急,別的人倒也罷了,在安寧的面前囂張,只怕唯有死路一條。她當年在王府裏當郡主的時候,尚且草菅人命,更何況在這漠北塞外中。

“放肆,你知道這是誰?這是安寧郡主!”

立哥倒是愣了一下,他原本是金陵戲子,自然知道安寧的名聲,立時乖巧的收聲,我松了口氣。

安寧輕描淡寫地道:“我看你眼神也不好,打明兒起這活另請一個眼神好一點兒的來做吧!”

立哥的臉色一變,他自從倒了嗓子,被戲班子攆了出來,早已把這立方柱當成了戲台,每次馬賊一聲喊都喊得有滋有味,全當登場。

我知道安寧這話一出口,立哥非急不可,還沒想到應對之策,立哥已經跳了起來,道:“郡主,我眼神不好,但馬賊還是看得到的。您是郡主,放著鳳鸞玉橋不做,穿成這樣,那也不能全怪我認錯不是?”

安寧原本已經策馬打算前行,她一貫獨斷專行,全然沒想到還有人反駁她的不是,哼了一聲道:“怎麼,還是我錯了?”

立哥呢喃了幾聲,終於小聲道:“連皇上與王爺都不敢說郡主錯了,小的豈敢說郡主的錯。”

我心裏一陣苦澀,暗暗叫糟。當年皇上將她指派給西番王子,等於是發配沖軍,當爹的王爺連聲情都不敢求,這不是大觸安寧的痛腳。

果然,安寧輕笑了一聲,我立時起了雞皮疙瘩。安寧的性子越是凶神惡煞,生機反而越大,她越是笑得輕描淡寫,下手就越是狠。我胳膊一動,我都來不及細想,手一翻就把掌中的筷子射了出去。

只聽當一聲,安寧的劍撞上一塊玉佩,沒想到有大俠先行一步,只聽有人笑道:“安寧的脾氣也還是這麼大啊!”

迎面來了二匹馬,馬上坐的正是白袍的十六王爺,與紅袍的咱家王爺,他的袍子下面的玉穗空空的,顯然擲玉佩的大俠就是他了。安寧見了他們,也顧不得立哥了,立刻拍馬而上,翻身下馬投入她哥哥的懷裏,嗚咽道:“想死你們兩個了,還以為今生都見不著了。”

即俊美又瀟灑的王爺拍了拍安寧,道:“你呀,還是個小孩子!”說完,那雙棕色的眸子在周圍掃來掃去。

大街上空空蕩蕩的,我雖然站得很隱蔽,但是王爺的眼睛豈是常人可比,還是將我掃出來了。

“你,過來!”他的聲音有一種淡淡的沙啞。

我立刻一溜小跑到了王爺跟前,諂媚地道:“王爺有什麼要奴才效力的嗎!”

王爺見了我的臉之後,臉色很有一點不好,我忽略了。
王爺聽到我之句話之後,眼神也有一點不好,我急略了。

“你是王府的奴才!”
“奴才非常幸運的是王府的奴才!”

安寧輕哼了一聲,對旁邊的十六王爺說:“這奴才好諂媚!”
十六王爺的修養好,淡淡一笑,大冷天裏在掌心中輕輕敲了敲他暫時用不上的扇子。
王爺繼續冷聲問:“哪一處的?”
“內廚房的,王爺。”

隔了半晌,王爺才道:“去將西番來的將士們帶府上去安置好,回頭上我這裏來!”

我連聲稱是,趁著王爺郡主們轉身,我朝軟癱在地上的立哥擠了擠眼,將懷裏的油紙包放地上,包管他見了煩惱全消。

替王爺辦事,再苦再累那也是讓人全身暖洋洋的,等我將十六名西番侍衛都帶去給李公公,吩咐他小心安置之後,就急匆匆地去書房找王爺。

王爺在紗窗燈下托著腮,把玩著手裏的東西,過去人人都說皇朝第一美男是當了皇上的十七王爺。可是在我看來,那是他們都沒見過動著的王爺們,動著的王爺當中,沒人能比得上十五王爺的味道,像外船帶來的那種紅褐色的糖,甜,細品又一種淡淡的苦味,卻不令人惱,而是回味無窮。

王爺那只修長的手將燈調亮了,把一樣東西放我眼前,輕哼道:“你到底是什麼人?”

我一低頭才看見王爺在一直把玩的東西,那可不是餛飩攤上李老板的廢柴筷子嘛!


“王爺的奴才!”我大聲道。

“是嗎?”王爺點了點桌面上的筷子,問:“那你老實回答我這是什麼?”

“一根筷子,王爺!”

“再說一遍?”

“一根舊筷子,王爺!”

“哼!”王爺的臉色看起來有一點鐵青,難道他對我的答案不滿意,我只好再修飾了一下,道:“一根來曆不明的舊筷子,王爺!”

王爺笑了,真好,他不笑的時候,就像我欠了他五鬥米,一笑就仿佛跟我說,那五鬥米不要我還了,所以我愛他笑。

王爺笑著從牙逢裏擠著說道:“那麼這根來曆不明的筷子怎麼會到了安寧郡主的發髻上?”

我暗暗叫苦,失去了內力,原來連准頭都差那麼遠,怪不得我四處找不著那根筷子。我只好硬著頭皮遲疑地道:“安寧郡主……頭插筷子,王爺,這西番人的打扮倒也挺稀罕的。”

王爺不答話,只是冷冷地看著我。

我咽了一下唾沫,又道:“王爺,要不我給安寧郡主另買一打上好的筷子插頭上?”

王爺突然一拍桌子,咬牙道:“你到底是從哪裏來的?從亦仁那裏是不是?”

我愣然道:“回王爺,奴才自己賣身來的!藝人?奴才沒幹過,戲班子嫌奴才長得不夠俊,不過奴才的戲倒是唱得不錯……”

王爺已經沒有耐心再聽我胡扯,一把扣住我的脈門,將我整個手折在背後,我的腹部撞上了書案,幾乎能聽到背後自己手骨快折斷的聲音,疼得我渾身冒汗。只是他挨得如此之近,我幾乎能感受到他身上冒出來的熱氣。多少年過去了,心早就長了一層艱硬的殼,現在卻發現它幾乎是叫囂著要沖破那層殼。不能希望,不該有希望。

我的脈門只要一搭,自然知道內力全無,王爺果然將我的手松開了,我則疼得趴在桌上,有一會直不起腰來。等我好不容易站了起來,吃吃地道:“王,王爺,好身手!”

王爺看了我一眼,一臉厭惡,又似有一點憐憫,抽過一本書,坐在椅中淡淡地道:“去嚴管家那裏領十兩銀子,就說我賞的!”

“謝王爺,謝王爺!”我一臉驚喜。

隔了一會兒,看書的王爺抬起頭來,見我還站在跟前,皺眉道:“還不滾出去!”

“王爺您還有什麼要吩咐奴才的?”

“快滾!”

“是,是!”

我按著王爺給我的指令,一路小跑出了書房,一直走到暗處,靠著牆閉著眼睛,微微地平複著自己的喘息,卻忽然聽人說:“你為什麼而悲傷?”

我猛一睜開眼,只見十六王爺穿著件月牙色的錦袍站在眼前,他的衣服在同樣月牙色的月光下,明晃得有一些刺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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