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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這裏頭可是各有千秋啊,最有才的呢,是陸家的二公子陸展亭,人稱天下第一才子,那可真是畫畫,作詩,看病抓藥都行,就是腦子不好……”

 

“呃,天下第一才子腦子不好?”

 

“以他的家世背景,才學,多少達官貴人願意與他結交,他偏偏在街頭跟些三教九流打得火熱,可惜!我過去有一個奴才,犯了事教嚴管家逮著了,一頓棍子打了給攆出去,沒錢醫病啊!我聽說陸展亭收錢少,我就領著啊,去求他,給了他一錢碎銀,他倒倒找我五錢,你說這不是腦子不好嗎?”

 

“哦……他現在住哪裏?”

 

“你休想去占人便宜!”

 

“呃……”

 

“要說這裏最機靈的呢,得是宋青山,只是咱們王爺不太喜歡他,不讓他進府裏來。”

 

“咱王爺不喜歡機靈的人?”

 

“說不好,我跟著王爺十來個年頭,也不知道他到底喜歡什麼樣的!但是王爺不喜歡別人自作聰明那是真的……你問這麼多做什麼,想往上爬啊,還是下面吃頓安心的白麵饃吧。”

 

“李公公,那不是不想當上等奴才的奴才不是一個好奴才嗎?”

 

“呸,想當上等奴才的結局都是死奴才!”

 

“您別叉開,接著往下講。”

 

李公公清了清嗓子,豎起兩指道:“話說這四大才子中最神秘的要是沈碧水,因為所有金陵的人都只見過他的畫,看過詩,聽過他譜的曲,卻從未有見過他的人。”

 

“連您這麼見多識廣的人都沒見過!”

 

“連王爺都未必會見過!”

 

“好好!您接著講最後一位!”

 

李公公沈默了一會兒,長歎了一口氣,道:“這最後一位啊,四大才子裏頭最文武雙全的一位就是陳清秋,那真是一個俊小夥子,往哪一站都能吸引來排排姑娘的目光!可惜啊……”李公公連連搖頭,拉起衣角抹了抹眼淚,道:“我過年的時候還得過他的賞,有一日他來王府參加畫會,畫了一幅山茶花,我瞧出了神。他問:‘公公,您喜歡麼?’我就說啊‘我家鄉種了很多這樣的茶花,公子畫得真是像啊’沒成想,過年的時候,他讓書僮將畫裱好了送來,說以慰思鄉之苦……”說完李公公唏噓不已,非常的感傷。

 

我隔了好一陣子,忍不住問:“您給賣了?”

 

李公公一翻白眼,道:“你這死小子,不該精明的時候亂精明。那個時候陳公子的畫值錢的很,一幅好幾十兩銀子呢,有人出了一百兩,我當然就賣了啊。我是一個粗人,哪懂得陳公子的畫,自然是留給懂畫的人欣賞。”

 

“是,是,後來陳公子又為什麼可惜了?”

 

“說不好,說不好,只知道他流配千里,發配到關外當奴去了,真不知道這十年他過得好不好?”李公公又仰面長歎狀,一下子從老生跌到老旦扮相裏頭去了,叫人無味。

 

“那這裏離關外近得很,要是您見著他,還能認出來嗎?

 

“屁話,誰不知道我老李就是一雙眼毒,昨夜一隻耗子打我眼前過,明兒它再來我還能把它認出來……他還是不要叫人認出來好啊~~”我們倆說著已經出了花園的門,一步三晃地往後面的雜院而去。

 

“這又是為什麼?”

 

“你很八卦……”李公公翻了一下白眼道。

 

“呃……那就不打聽了。”

 

“我還是告訴你吧,免得你回頭亂打聽,給我捅蔞子。”

 

“我不打聽!”

 

“你要是不知道,回頭閑聊中無意提及,那更麻煩。”

 

“我提它作什麼!”

 

“你煩不煩,都說了要告訴你!”李公公湊近了,很神秘地說:“我只聽別人說陳清秋是個陳世美,對一個公主始亂終棄,若不是念他那點才名,原本是判腰斬!”

 

我的嘴張大了成了一個O形,吃吃地道:“這人倒也潑天之膽!”

 

“可不是嘛!”李公公搖著頭,道:“風流才子,風流才子,都是風流惹得禍啊!”

 

這麼說著,奴才們的小破窩就在眼前了,我回頭總結道:“李公公,我瞧這不諂媚的才子,也沒諂媚的奴才過得舒坦。”

 

李公公作沈思狀,細想想確實那回事,於是便哼著小曲回自己房裏去了。

 

同屋的小廚宋麻子早就睡得沈了,鼾聲如雷。我頭枕著手,斜眼去看沙窗外那輪明月,只覺得皎皎明月下,還是當一個奴才好啊,有吃就吃,有睡就睡,睡夢裏能看見逢年過節的五文賞錢便要笑醒了。

大清早,我愣是被宋麻子搖醒了。


你娘的,還不起來!

我迷迷糊糊睜開眼,只見一張麻臉貼得我很近,嚇了一跳,問:你作什麼?


宋麻子鬼鬼祟祟地說:你老實交待,昨個兒去見嚴管家,他有沒有提我們廚房裏升遷之事。

我皺了皺眉頭,打著哈欠道:沒聽說啊!


宋麻子立刻把臉一沈,道:你小子該不會瞞著不講吧,你要知道咱哥上去了,總不落你的好處,這要叫隔壁的李短腿上去了,你能撈到屁個好處!

我長歎了口氣,道:你怕什麼李短腿啊,他想升掌灶,那也得夠得著灶台啊~~”


宋麻子撲哧一樂,捶了我一拳,道:這話在理,我愛聽!

我一見他作小女兒態,再有三分睡意也被惡心醒了,一咕嚕從床上爬了起來,套上褲頭,拎了屋角的水桶道:我去打水去!

雜院裏頭的天井靠著後門,那裏堆了一些柴禾堆,除了打水鮮少有人。天井的轆車架在井旁。盤口鎮的井都要打得極深,才能見水,吊桶放下去再拉上來都得要老長一段時間。我閑來無事,清了清嗓子,起了一個調,唱了一句:我本是臥龍崗散淡的人,憑陰陽如反掌保定乾坤。先帝爺下南陽禦駕三請,算就了漢家的業鼎足三分。

手上用力,噌噌噌水桶被拉上來少許,我又一晃腦袋,又唱了句:官封到武鄉侯執掌帥印,東西戰南北剿博古通今。俺諸葛怎比得前輩的先生。 閑無事在敵樓我亮一亮琴音, 我面前缺少個知音的人。

心裏高興,沈重的水桶又噌噌噌被拉上了不少,突然聽到有人鼓掌,我心中一驚,手一鬆,水桶掉了下去。

回頭一見,卻是十六王爺從半掩的後門走了進來,仍然是一身素色的錦袍,滿面堆笑,道:沒想到十五哥家裏還藏著一個好嗓子,這空城計唱得很有味道。

我連忙低頭哈腰,用手指畫了一個圈笑道:奴才過去聽戲學的,依葫蘆畫瓢,讓王爺您見笑了!

十六王爺搖了搖手指,笑道:這絕不是依葫蘆畫瓢,想那諸葛亮才氣縱橫,天下萬物皆在掌中,這一份睥睨物表的氣度與瀟灑豈是尋常人物可以依模仿的?他垂了一下眼簾,又抬起,他的睫毛很長,眼中的神情看不太清,只聽他淡淡地道:你會識文斷字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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