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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藤的輕功卻遠非我可敵,盡管我那一劍用盡全身之力,仍然差他少許。宮藤的身形總是近在眼前,卻又無法令人觸及,倒似故意引人去追,我心隱隱一動,但是無奈卻又不能硬起心腸不管亦容,只好追了下去。

 

兩人動作極快,我們很快奔出十數里進入一片戈壁石林,宮藤在離我一丈多遠的地方停了下來,慢慢轉過臉來。他的眉毛也褪變成了銀色,但不知道為何五官竟似清晰了不少。黑衣銀髮,在戈壁灘上的夜風吹動下輕輕拂動,我心知決非宮藤的對手,持劍橫胸謹慎戒備。

 

宮藤小心地將挾持的人放下,靠在一塊石頭上,袍子滑落,果然是亦容微含怒氣的臉。

 

“錦兒,你休息一下,我很快就能把事情處理好。”他的神情異樣溫柔,小心翼翼,與平時冷冰冰的宮藤判若兩人。

 

我歎了一口氣,叫道:“喂,老宮藤,你是走火入魔,不是心令智昏吧,你的錦貴妃要能活到現在,臉上的皺紋只怕早就多得可以拿去捕魚了!”

 

“大膽!”亦容與宮藤同時大喝了一聲。

 

我一笑,道:“宮藤,你已經走火入魔,閻王都不知幾時會來,也許明天,也許就在下一刻,我若是你,我就會去怡紅院待著,好好品嘗一下其它女人的滋味……”

 

我話還沒說完,宮藤的掌就到了,我手一揚,早就扣在手中的沙子就飛揚了出去。我故意用言語刺激宮藤,就是要讓他心浮氣躁,要不然十個我也不是他的對手。我趁宮藤被沙子迷住了眼,兩指彈向他的虎口,我剛一欺近,宮藤的眼睛突然睜了開來,手順勢搭住我的脈門,同時拍飛我右手手中的劍,冷冷地道:“我早聽一郎說過,你的彈指神通很厲害……”

 

他的手寒砌入骨,凍得我直起雞皮疙瘩,一時接不上話,心裏只大叫我命休矣。不料卻聽宮藤淡淡地道:“你不用擔心,我把你引來,是有一事相求。”

 

我微有一些吃驚,嘴上則乾笑道:“老宮藤,你不是開玩笑吧,我所有認識人的當中,就屬你最能幹,你現在居然要求我幫忙?”

 

宮藤押著我指著石林道:“你有沒有什麼印象?”

 

我剛開口笑了一聲,道:“我又沒有老宮藤失眠的習慣,怎麼會對晚上的……”突然心中一動,脫口道:“這不應該是盤口鎮外……”

 

宮藤鬆開了我,道:“不錯,上一次你就在這裏用陣式幫助亦非與我對敵,你還在這裏設了一個簡單卻很詭異的陣式……這處石林像流沙一樣在沙漠裏滑行,不斷地變著方位。”

 

我趁他若有所思的時候,悄悄向旁邊走了幾步,嘴裏笑道:“原來宮藤你終於找到最後一個目標,致力於貢獻地理文獻,好志氣好志氣,你繼續努力……”我跑到亦容那裏,剛拉起她的手還沒開跑,宮藤身形一晃,我的脈門就又被他扣住了。我不由大怒,罵道:“你這老倭鬼,怎麼如此皮賤欠抽,我即便當過你幾日爹爹,不小心抽打了你幾下,你也不用上了癮,日夜想要。”

 

宮藤臉上毫無表情,只淡淡地道:“你知不知道,若不是我當年一掌廢了你的武功,以你的心性只怕早就因為冰心決而走火入魔。”

 

我一挑眉毛,道:“那豈非還要謝謝你。”

 

宮藤將眼神投向石林的另一方,道:“你也不用謝我,我這一掌只是延緩了你走火入魔的時辰,但你終有一天會與我殊途同歸。”他指著石林道:“當年你師傅機遇巧合走入此中,習得冰心決,這裏面必定有方法可以解開你我二人的束縛。”

 

我心中一動,暗想莫非這裏果然就是當年師傅誤入的石林?我笑道:“我師傅是天人福厚,你我皆是凡夫俗子,想要進去只怕比登天還難。”

 

宮藤冷冷地道:“我手中有它的圖,只要你肯合作,我們就可以按圖索翼。”

 

我心中暗自詫異,忽然聽到外面馬蹄聲如雷,一回頭只見亦非與亦仁帶著騎兵瞬息而至。

 

亦非喝道:“宮藤,你堂堂扶桑望族,欺淩弱小也不怕別人笑話麼?”

 

宮藤冷笑道:“我與錦兒,兩情相悅,若不是你外公貪慕虛榮,強逼錦兒嫁給你那個冷情薄意的父親,我們又怎麼會分開數十年。”他一捏我的脈門,道:“至於陳清秋,我要借他一用,你放心他若沒死於石林之中,我必定放他回去。”

 

亦非冷淡地道:“宮藤,我憐你癡心一片,因此才讓一郎將葉家的世外桃源圖送於你。即便我們果然有負於你們的地方,也早就一筆勾銷。”

 

宮藤縱聲長笑,道:“怪不得你這麼大方,想必你早就知道原來世外桃源就在這片茫茫大沙漠上……”他回頭大聲對著石林道:“一郎,你聽到了,他一張莫須有的世外桃源圖,就把他們家對你我的負情忘義全部勾銷了。”

 

亦非淡淡地道:“一郎原本就是你們宮藤家族放置於我這裏的暗子,我放他安然回歸,本身就沒有虧欠可言。”

 

宮藤的臉鐵青,我一笑,見他氣得夠嗆,便安慰道:“你又何需生氣,他們亦家人除了少數不多的幾個,剩餘的個個都是寡情薄義之輩,他們最擅長的就是將計就計,我倒是覺得一郎該慶幸,亦非最後沒發現他有什麼利用的價值。”

 

亦非與亦仁靜靜地聽著,均不發一言。宮藤微微一笑,他從來沒笑過,這一笑倒像一個人的臉皮完全脫離了臉稍微皺了一下,倒是把我嚇得夠嗆,只聽他道:“你說得真是太對了,深合我心。”他抓起我的手,剛要往石林中躍去,亦非又急忙喝道:“宮藤!”

 

宮藤回轉身,冷冷地道:“你還想說什麼!”

 

亦非沈默了許久,才一字一字地道:“你將我皇姐與陳清秋放了,我把母親的骨灰交給你。”

 

亦容失聲尖叫道:“你,你說什麼?!”

 

亦非低垂著眼簾,微微一笑,道:“宮藤……母親也許更願意與你在一起,而不是孤零零的一個人呆在皇陵裏。”

 

宮藤整個人都僵住了,像石化了一般,眼睛睜得很大的直直看著亦非。

 

亦容嘩地站了起來,用手指著亦非,她纖長的手指顫抖不已,她從來儀容端正,但今天卻髮絲散落,比平時看上去多添了些許的脆弱,她顫抖了許久,才道:“你真是……讓我太失望了。”

 

我心中一疼,從來規矩的亦非突然在大庭廣眾下說出這種話,是因為我剛才又傷著你了嗎。

 

宮藤鬆開了我的手,向亦非走去,走過亦容的時候,亦容突然回過頭來淡淡地一笑,道:“宮藤,我就在這裏,你要去哪裏?”

 

亦非大吃一驚,道:“皇姐,不要!”

 

亦仁微一皺眉,道:“皇妹,不要衝動,十哥命令你現在就走出來。”

 

宮藤癡癡地看著亦容,道:“我終於找到你了……”

 

亦容淡淡地道:“這些人好吵,我們去桃源吧!“

 

宮藤喜出望外,連連點頭,道:“你終於想通了,肯跟我走了。”他一手帶住了亦容,反手將我一抓,騰空而起落入了後面的石林中。石林遠比我們想像的要大,夜黑風大,那些風穿過石林帶著鬼哭狼嚎聲,甚是嚇人,若是普通老百姓只怕早就被駭破了膽,逃之夭夭了。宮藤踏著五行,左一繞右一繞,來到一另一圈石林外面,他深吸了一口氣道:“我進去了!”說完帶著我與亦容,躍入了那個石圈中。

 

我們一落地,周圍的環境似全變了,變得亮如白晝,鳥語花香,而一郎正髮絲散落地坐在春花叢中,他臉色蒼白,眼睛緊閉,對我們進來完全不於理會。

 

“沒想到葉家流傳百年的世外桃源就是這個八卦陣!”亦容緩緩地道。

 

我仔細看了一眼這個能夠虛世而造的陣式,道:“這不是八卦陣,是結界,是結界!”

 

亦容一震,再轉眼瞧,喃喃地道:“不錯,這並不是八卦陣,而是結界。”

 

我心中大慌,連忙道:“快叫亦非不要進來!”

 

我的話音未落,亦非與亦仁同時落在了這個大花園內,我只得無奈地苦笑了一聲。

 

我沒好氣地甩開宮藤的手,道:“還抓得這麼緊做什麼。”

 

“好詭異!”亦仁皺眉與亦非說道。亦非環視了一下四周,就走了過來,先問亦容,道:“皇姐,你沒事吧!”

 

亦容嘴唇顫抖了一下,轉過頭不去理會他,宮藤脫下衣服墊在地上,小心地伺候她坐下。

 

亦非低了一下頭,歎了一口氣又問我,道:“你沒事吧!”

 

我長長歎了一口氣,往亦容旁邊一坐,沒有回他。結界我只從書本上讀過,這百年來還沒聽說過有哪一個高手可以施展結界。我與亦容咬牙苦思了數個時辰,也沒有辦法解開這個介於結界與八卦陣的古怪東西。說它是結界,它沒有主陣人,完全是靠一個八卦陣來運行,說它八卦陣,它能虛世而造,威力遠非八卦陣可比。

 

亦仁走了過來,往我邊上一坐,道:“解不開嗎?”

 

我沒好氣地道:“你進來做什麼?”

 

亦仁微微低了一下頭,一笑,望著虛空裏的蔚藍天空,輕聲道:“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有一個人很嚮往桃源,他總是想要離開我,去他的桃源……我實在想知道桃源是什麼樣的。(亦仁與陸展亭詳見《月迷津渡》)”他轉過頭微笑地看著我,道:“你信不信,我頭腦一熱就跟來了。”

 

我看著亦仁,忽然心底有一絲哀傷,也許誰都傷口,誰都有解不開的結。亦容歎了一口氣,輕聲道:“桃源就是能根消除煩惱的地方,也許毀滅也不失為一種解決的方法。”她的幽幽聲,令人有一種茫然,一種想要解脫欲望。我心中大驚,連忙環目四顧,見每個人都似在思往過去,愁眉不展,哀傷不已。

 

“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我喃喃地道,腦海驀然出現了那一行字跡。我嘩地站了起來,所以我說為什麼這個陣看起來如此的熟悉,這就是古書記載的那個陣勢,我自己都擺過。這就是那個殘缺的八卦陣,只要人一踏入他的陣內,這個陣就會將進陣的人一起連成一個五行八卦陣。

 

我大喜,道:“一郎,你只要按原路退回就可以了。”這個陣只要人按原路返回,就能退出陣外,主陣的因子一消,結界自然立即消除,我們這一些人都可以退出去了。

 

一郎慢慢抬起頭來,緩緩轉頭看向我們,道:“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可是,人生至極契闊,並不在於生死啊,這一點你不是應該比誰都明白,陳清秋。”

 

我難忍心頭思潮暗湧,只覺得血脈都在倒逆,冰心決幾乎令我的血液完全凍結,嘴巴裏更是一股血腥味,眼前一陣陣發黑。結界是結界人的精力凝結,它包含結界人的喜怒哀樂,這一刻結界完全保留了這個結界人當時的那種茫然,難以言喻的哀傷。踏入陣內的人,會分毫不差的受到感染,尤其是那些與結界人有相同感觸的人,更是如同身受,數倍於旁人。我心中暗暗苦笑,我自負才華過人,沒想到今日要被一個外邦異族用一句話給逼死。

 

只覺得手心一熱,亦非站在我的身邊,握著我的手,我迷迷糊糊地睜開眼,見他那雙棕色的眸子正靜靜凝視著我。

 

“你為什麼要離得我這麼遠?”我含糊地問。

 

“我一直都跟你很近。”

 

“為什麼我看不見。”

 

亦非伸手將我環住,沙啞地道:“對不起,我不該站在你的背後。”

 

我靠著他的肩膀,無聲地掉著眼淚,有幾縷髮絲落在眼前,我慢慢睜大了眼睛,看見那髮絲完全褪變成了銀白色。

 

我的手顫抖著想去觸摸那幾縷發絲,只覺得亦非把我抱得更緊了,我苦笑了一下,還真被宮藤說對了,他是當世第一流的高手,我是形同不會武功的廢人,但是我們誰也逃不出冰心決,終於殊途同歸了。

 

“你會沒事的,你會沒事的。”亦非抱緊了我喃喃地道。

 

我想了想,一笑,輕輕推開了他,淡淡地道:“早知今日,真是何必當初。”

 

亦非那輪廓分明的嘴唇顫抖不已,道:“我,我們重新開始。”

 

我將他的面容看了又看,撓了撓眉毛笑道:“可惜,我現在不感興趣了。”我轉頭對一郎微笑道:“人生至極契闊便是咫尺天涯,但是顯然你沒有這種感觸。“

 

一郎微微笑道:“沒錯,我原本以為自己是很愛亦非的,來到這個結界裏,我才發現我原來更愛武林秘籍。”他原本容貌英俊,被困在結界中數日,現在卻臉色蒼白,容色憔悴。他淡淡地道:“我過去一直覺得你很奇怪,感情可以一個人付出……”他冷冷的又一笑道:“你證明了我的看法,感情一定要是雙方的,才會存在。”

 

我微笑道:“沒錯,可是你占住主陣人的位置,只會使得我們都被困於此……一郎,我很快就會不存在於這個人世了,你也說過感情是雙方的,當我的感情不見了,亦非他就會有其它的選擇……”

 

一郎雖然面無表情,但是目光閃爍不定,我接著道:“你在陣位上苦思多日,也無法破解這個結界,可見它並不是人力所能解……“

 

“他不能解……因為他不是你!”亦容頭一歪吐了一大口血,亦非與宮藤都是大吃一驚,剛想靠她,卻她被抬手制止,亦容抬起蒼白的臉,道:“這個主陣人想必就是冰心決的締造者,他滿懷憂傷,在這個荒蕪的沙漠上虛構了世外桃源,想要與世隔絕。結界完全記住了他當時的感受,就像記住了它的主人。”

 

我眼睛一亮,心中一動,喃喃地道:“那麼這個人必需是身懷冰心決,並且……”

 

“而且是一個會對十年生死兩茫茫有刻骨感受的人。”亦容喘著氣道。

 

我一抬頭,道:“我與宮藤。”

 

宮藤搖了搖頭,道:“我已經試過了,我與一郎都無法解開結界。”

 

我皺眉道:“如果連宮藤都不行,那我也未必能行,誰能比他更能了解十年生死兩茫茫呢。”

 

亦非握住了我的一隻手,那暖暖的觸覺令我有一種沈沈的睡意。亦容冷冷地道:“你不要破壞陳清秋的感覺,除非你真得想讓他死,想要解開冰心決,進去是唯一的選擇。”

 

亦非沒有動,他沙啞地道:“這世上有人以為人與人貧富是最大的距離,所以不能忍受貧窮,有人以為貴賤是最大的距離,所以不甘低賤,有人以為生死就已經是茫茫蒼海,除卻巫山不是雲。但其實最大的距離,就是你與所愛的人形同陌路,相聞相望卻不相識……從今以後,無論要去哪裏,我都要與他生死相隨。”

 

我嘴唇顫抖不已,亦非一搭我的手,與我一齊跳進了陣中,盤膝坐在一郎左右。一郎紅眼狠狠地瞪視了我們良久,一聲冷笑緩緩閉上了眼。我只覺得自己如坐雲端,朱雀白虎四大神獸在四周張虎舞爪,陣中的那股氣氳壓得我都喘不過氣來。

 

腦中那些過往有如殘片有如雪花一般向我湧來,雪地裏踩爛了的粥,眼前那雙精美的小靴子,一抬頭是亦非精緻的小臉,他毫無笑意,表情嚴肅,但那雙棕色的眸子裏卻像是暖暖的春天。

 

春天裏百蘭花開了,亦非舉起樹枝在地上工整的寫下:大漠沙如雪,燕山月似鉤。何當金絡腦,快走踏清秋。風吹枝搖花落,那些紫白色的花瓣落在四行字跡上,幾個翻身便飄向了遠方,就像地上的字跡,風一吹塵土飛揚便不見了蹤影,留下的是亦非堅定的眼神。

 

我在嚴管家冷漠輕蔑的眼神中,被王府裏奴仆將推出了大門,我拍打著鮮紅色的朱漆的大門大叫著,叫得喉嚨都啞了,門開了我欣喜若狂地要爬進去,卻被人又一腳踢了出來。

 

嚴管家將十兩銀子拋到我的面前,冷哼道:“一個連尊卑都不懂的奴才還有留著的必要嗎,這是十五皇子給你的銀子,讓你找個地方讀點書,也知道什麼叫知書達禮。”

 

我拿著十兩銀子呆站在王府門口,看它車水馬籠,原來我們之間是這麼遙遠。我跟了他六年,他用不到二兩銀子一年的代價了結了我們六年朝夕的緣份。我仿佛又回到了當年,呆呆地站著,身邊的人如潮水一般快速的湧來退去。

 

我站在離他不遠的地方,他溫和的微笑,一襲紅色的寬袍,襯著他蜜色的皮膚,使他英挺五官分外清晰,長長的烏眉下是一雙含著琥珀色清澈眸子的眼,鼻子有一種刀刻一般的挺拔與俊秀,輪廓分明的唇只要笑得稍彎一些,就能看到他長了一對不太整齊的門牙,牙縫內側微微向裏彎,讓表情嚴肅的他表白多添了幾許甜意,令人醉。

 

旁邊是翰林院那幫世俗的老臣子我似乎完全沒有瞧見,我也完全不在意,我只是有一點饑渴似的看著眼前這個人。他的長髮很隨便的束在腦後,有幾縷掙脫了出來,配著他紅色的寬袍,令他看上去隨意的接近庸懶。他看了我一眼,微微一笑,舉起紅筆道:“英雄何必問出身。”在一片壓抑的嘩然聲中,落筆點了我的名。天下第一才子,與你般配了嗎?

 

大理寺卿一拍驚堂木,大聲道:“你這個登徒子,輕薄無禮,仗著有幾分才名,便敢對公主無禮,你認罪嗎?”

 

我緩緩抬起頭,看得卻是面沈似水在一旁聽堂的亦非,淡淡地道:“我確實輕薄無禮,卻對公主毫無興趣……我對你有興趣,都不會對她有興趣。”

 

大理寺卿氣得渾身發抖,連聲道:“打,給我打!”

 

杖擊重重擊打著我的脊背,震得我眼裏面無表情的亦非一晃一晃的,但我知道亦非他是紋絲也沒有動過。

 

亦非他搶過王府裏木棍,狠狠抽打著我的脊背,咬牙沙啞道:“我打死你這個蒸不熟煮不爛的……”

 

我一直一直在往上爬,可是每一次自以為要爬到與你平行的時候,卻在你冷冷的眼神中轟然墜落,原來我與你之間的距離猶如天塹與蒼海一般難以填滿。我只覺得胸中氣息猶如翻江倒海一般,四大神獸的爪子幾乎要撲到我的面前,它們當中似乎出現了一個穿黃衣麻衫的青年。我有氣無力地看著他,只匆匆一眼,便覺得此人容貌俊秀,非常人能比,堪稱我平身所見第一美男子,即便是有姿容絕色之稱的二師兄雲羅君也望塵莫及。

 

他的妝容與服飾都頗為簡單,四大神獸在他的面前搖首擺尾,竟似寵物。

 

他似開口在問我什麼,我卻根本沒有聽見他在說什麼,腦海中卻像是閃現了那樣的問話,他在問我悔不悔。

 

悔不悔?

 

後悔與亦非相見,後悔愛上亦非,後悔前十年無望的追逐,後十年無望的等待。後悔?不,我不後悔。我有過愛,嘗過愛的酸甜苦辣,比起碌碌而為,皆為利往的眾生強過百倍。我愛過一個人,我忠於自己的感情,我曾為之努力,為之拼搏,毫無遺憾。若有遺憾的,那不會是我,應該是他,他會遺憾不曾真正的了解我,他會遺憾他不曾與我一起並肩馳聘沙場,縱馬江湖。

 

“我不後悔,今生不悔,來生也不悔!”我猛然睜開眼睛,汗水已完全濕透了衣物,模糊了眼睛。我覺得我忽然到了那年青人的面前,只那一瞬間我倆合二為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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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墨緋 ◇《朝花夕爭》 by 徹夜流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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