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山山脈下某個不起眼的屯子裡來了一個瞎子,他雖然眼睛不好,卻很討人喜歡。他靠磨豆腐為生,用一頭老馬拉磨,有的時候老馬累了,他也會上去替它一會兒,他經常將剩下的豆渣做成小餅,那是屯子裡孩童們的美食。他為人很隨和,跟誰都處得來,每一個跟他說過話的人都覺得很舒服,因為他很善於發現別人的長處,有一些甚至連他自己本人都不曾發現過。
每一個傍晚,瞎子總是用小豆渣餅將村子裡饞嘴的孩童們引來,讓他們圍繞在身邊聽他說故事。
「那個南國皇帝真笨啊,這麼容易就上當了!」一個孩童嚼著豆餅插嘴道。
「那個南國皇帝才不笨,他可是很厲害的,還滅了西金呢!」瞎子急了。
「我知道了,不是這個南國皇帝笨,是你太笨啦,老是只會講一個故事。」孩童們吃完了豆餅,嘻笑著逃開了。
瞎子一個人坐在那裡,仰著頭似乎在望天,可是他根本看不見,只是仰著頭坐在星光下。離他不遠處,不知道什麼時候來了一個黑衣人,如果不是天色過晚,他整個人又像融在夜色中,別人一定會發現這是個長得很俊美的人,他默默地陪著瞎子坐著。
瞎子坐了一會兒,起身回到院子中,摸索著將泡好的豆子放進磨子中,道:「歸雪,開工啦。」
一匹原本是白色,現在已經分不清顏色的老馬立刻踱了過來,它在前面拉,瞎子在後面推,歸雪突然不拉了,鼻子裡哼哼地發出了親暱的撒嬌聲,瞎子呆呆地站在了那裡,有腳步聲慢慢地走近。
隔了一會兒,瞎子突然輕歎了一聲,道:「別哭了,眼淚滴進磨子裡去,豆腐就酸了。」
黑衣人流著淚輕輕撫摸著瞎子的眼睛,問:「你說過喜歡我的相貌,如今你看不見了,還喜歡我嗎?」
「喜歡的。」
「為什麼?」
瞎子笑了,道:「因為喜歡啊,因為你是亦裕,我是謝問柳。」
亦裕與謝問柳並肩坐在黑夜的星空下,亦裕看著在暗色裡飛舞的螢火蟲,道:「如果我不是北國的君主,我們就是這個村子一對磨豆腐的人,你會不會更喜歡。」
「你喜歡的,我都支持。」
「可是我想知道你喜歡的。」
「其實……能待在有你的地方,我都喜歡。」
「問柳……」
「嗯?」
「其實……不管你是當將軍還是當磨豆腐的,我都喜歡。」
冬日之後,總是春天,北國的春天也許來得較晚,可總歸會來。滿山遍野的蒲公英被春風一吹,漫天的飛絮,遠處傳來牧童的短笛聲,清脆悠揚,暖色霽光下有尋常人家,茅屋蘺舍。
尾 聲
五六月間的南國已經微有熱意,皇宮裡一個赤腳的年輕人躺在椅中一邊咬著手中的葡萄串,一邊看著書,突然門外有人報皇上到。他慌忙丟了手中的書,卻依然翹著二郎腿吃著葡萄。
亦仁進來,微笑道:「展亭,在做什麼呢?」
椅中的年輕人不高興地道:「我都說讓你去看看大夫,腦子就是不行,明明看到我在做什麼,還愣是問我在做什麼。」
亦仁被他一通搶白,也不生氣,仍然溫柔地道:「你覺得無聊嗎,不如我教你認字吧!」
「不要,吃吃喝喝才不無聊,識字做什麼?」
「你過去可是個大才子。」
「那我現在怎麼不是了呢?」
亦仁嗯了一聲,有一點討好地說:「我們不談這個,來,讓我抱抱你有沒有重一點!」他說也不顧陸展亭拼命反抗將他抱在懷中,然後將頭埋在他的頸脖,隔了一會兒,陸展亭只好無奈地道:「你到底要不要教我識字?」
亦仁微微一笑,道好啊,然後還是將陸展亭摟在懷中,握著他的手在宣紙寫了展亭兩個字,笑道:「這兩個字叫展亭,是你的名字。」
陸展亭半垂著眼道:「可是昨天你明明說這兩個字叫亦仁。」
亦仁一愣,見他不高興,只好道:「是,是,是叫亦仁,我寫錯了!」
陸展亭的臉一下子垮了下來,道:「你到底識不識字?」
亦仁輕歎了一口氣,握著他的手又寫了亦仁兩字,然後道:「這兩個字叫展亭。」
陸展亭悶聲不吭。
沈海遠在門外咳嗽了一聲,亦仁淡淡地道:「進來!」
「聖上,北國送來公函。」
亦仁接過來拆開來一看,隨即歎息道:「唉,這十七弟居然想向我求救,可是他不知展亭已經失憶了,我上哪再去給他找一個神醫呢?」他說著眼光瞥了一眼低頭握筆的陸展亭,道:「展亭,你要是恢復記憶就好了,你還記得一個叫謝問柳的年輕人嗎,他的眼睛被劍氣傷了,他現在在莊家,想請你過去救治,十七弟還拿三座城池來換,可惜了,我挺喜歡那個年輕人的,我好像記得你也挺喜歡他的。」
陸展亭伸了一個懶腰,打著哈欠道:「我累了,要休息。」他說著就離開了亦仁,爬上了榻,亦仁連聲道:「那你睡,我不打攪你了。」等他一走,陸展亭立刻爬了起來,拿出一塊布,抓了幾件衣服,換上太監的服裝,從窗戶爬出去,一路小跑出了宮,一聲口哨,一匹黑色的駿馬便揚蹄而來,他一翻身上了馬,立刻消失在東北方向。
從宮門口現出兩個人影,沈海遠哼道:「早知道他裝失憶,偏聖上有這個耐心和他假戲真演。」
亦仁看著他的方向微微一笑,掏出一份公函,笑道:「去吧,好好保護他,快去快回,另外把這份公函帶給亦裕,就說他登基我不曾送過賀禮,如今這三座城池就算我補送給他的賀禮吧!」
「什麼!」沈海遠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道:「這三座可是北國的前哨,白送給我們,以後我們北伐是大大的有利!」
亦仁微笑著搖了搖頭,道:「如果我不歸還這三座城池,某個正義之士就要投奔北國去當人質了,那更麻煩。」
沈海遠一瞬間臉都綠了,道:「即然如此,這謝問柳的眼睛為什麼要替他治,這不是增加咱們的麻煩?」
亦仁輕輕歎了一口氣,淡淡地道:「快去吧!」
沈海遠拿過公函氣憤又無奈地上了路,追著陸展亭的方向而去。
亦仁等他們走了,他仰起頭看天上的紙鳶,燦爛的陽光照得他幾乎睜不開眼睛,他微笑道:「不知道亦裕現在有沒有想明白,這世上一些人只有特定的一些人才可以匹配,其他的人都是無福消受啊。」
二個月後,莊家的草垛上躺著兩個年輕人,蒙著紗布的一個側頭對咬著草根的年輕人道:「你確定這麼劃一刀,弄一下,眼睛會好嗎?」
「不確定,不過應該沒錯,我不是有跟你說過我治好過公主嘛!」那個年輕人懶洋洋地道。
「對啊!」蒙眼的年輕人笑道:「差點忘了,你治好過一個病人……」
「公主可不是人,她是一條母狗!」
他這句話一出口蒙眼的年輕人立即暈了,那個咬草根的年輕人卻沒有自覺,仍然開心地道:「話說這個公主真是多災多難啊,一次肚子裡長了一個瘤,一次從高處跳下,呶,就像你一樣,裡面有一個小片脫落了……」
春天的風聲呼呼地吹,將那年輕人的聲音送得很遠,不遠處有一個人伸長了脖子在聽,隔了好一會兒,才歎氣道:「為什麼他總是不說話呢?」他說著有一些遺憾地轉身走去,邊走邊決定等他眼睛一好,他們就回去,再也不分開了。
後 記
其實沒寫之前我一直在想謝問柳會是一個什麼樣子的人,在月迷裡,問柳只見機智狡猾,在東君問柳裡他在我的腦海裡才豐滿了起來。亦裕霸道又喜怒無常,這樣的兒子誰來愛好呢?也許只有像問柳這樣,生活在他國異鄉的平民,他們總是在掙扎著生存,但卻遠比其他生活環境裏的人寬容樂觀,容易滿足,有著很高的生活智慧,想起了我在異國碰上的那些打工的國人鳥~~~。東君問柳在講述亦裕如何尋找屬於他的幸福,也講述了平民的問柳如何成長。
我想買這本書的人大多都是因為喜歡月迷津渡吧,不過在我看來,東君問柳與月迷津渡是兩本不同的書,「縱然展亭是君子,誰說問柳不丈夫」,希望大家喜歡俺家的這個另類大丈夫,感謝大家的支持。
特典部分,雖然做了書,不過想看特典不想買書的人還是歡迎到BLOG來排隊借閱喔!:)
《月迷津渡》目前預計是八月由鮮網出版,繪者是何何舞大人,難為他要為這系列故事再畫兩張圖,希望他不要畫到抓狂啊,越來越期待月迷的封面~~~~^o^
等JJ對外連結開放以後,流香再來連載新文!X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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