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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  子

 雲裏霧裏,他與這個人糾纏,雖然看不清五官,不過他有一雙很漂亮的手,修長結實,泛著玫紅的指甲,在他汗津津的肌膚上輕輕滑過,留下一串火焰在那裏灼燒。他舔著那人精緻的鎖骨直至胸口,腹部,用力吮吸,在他的光潔的肌膚上留下一路的牙痕,他的舌尖攀上腿間的高峰,他能感受他的激動,因為他覺查到自己也是腫脹疼痛難忍,猶如一座等待爆發的火山,快了,快了,最高潮就在眼前……。

「問柳,問柳!」有人將他推醒,是自己滿面風霜的老父親,他的手上帶著一股濃濃的豆漿味。

「問柳,早一點去送豆腐吧!葛爾朗老爺急著要呢。」

謝問柳睜開眼歎了一口氣,摸了一下頭上的細汗,他與神仙的這場歡愛美夢又被打擾了,每次運氣都不好,總是做不到最後。

他,謝問柳只是蘭都城裏最不起眼的少年之一,露著稚嫩的圓臉,一對濃眉下是一雙漆黑的眼睛,這是他整張臉上的亮點,讓他看上去很精神。可等一件打著補丁的漢式青衣穿上身,他就成了蘭都城裏最地道的帶著一股土氣的貧民。

因為是貧民,怎麼活下去,好像是謝問柳一睜開眼就常面臨的事。他沒有兄弟姐妹,老父老母四五十歲開外才有了他,大喜地抱了去向街口的教書先生討名字,先生一樂,說無心問柳柳成蔭,就叫謝問柳吧。

再優雅的名字也改變不了他是一個賣豆腐兒子的現實,好在謝問柳生下來就懂得自得其樂,不管怎麼樣他都能找到開心的法子。即便每天提著豆腐籃子去給那些富人家送豆腐,他也可以陪著那些下人閒聊一會兒,東家長西家短,豪門貴族的閒事,那可都是學問呢。

當然謝問柳最想去的地方還是萬相館,那裡頭住著很多英俊的相公,可惜這些相公的價格比蘭都城裡的花魁價格還要高出許多,謝問柳至多也就是對著他們流流口水而已。可這也沒有關係,他還可以做夢,夢裡邊的那個男子真美呢,謝問柳總認為是神仙偷偷下凡與自己私會,不是神仙怎麼會這麼漂亮呢。

總的來說,這個時候的謝問柳覺得這日子過得也算可以,當然如果能再富裕一些,就完美了。

 
第 一 章

 

 

蘭都一近十月,便總是風霜滿天,遮雲蔽日。一場大雪過後,御史府圍牆綠瓦上鋪滿了積雪,在灰濛濛的暮色煙靄中,像條白脊背的蛇環繞著,旁邊花圃裡探出幾株臘梅,整個院落靜謐中又似有暗香流動。

一名灰衣老僕打開後院門,進來的是一名十五六歲模樣的少年,他一身漢式的青衣,肩肘處縫了一個補丁,一頭烏黑濃密的頭髮用一根普通的青繩束著,髮稍垂在頸旁,五官不是特別的出色,濃濃的烏眉,一對大眼睛,清新舒適裡又似透著忠厚老實。

「謝問柳,明天還照舊送這許多豆腐過來。」老僕人接過少年手中的籃子,丟了二十文銅錢給他。

謝問柳掂了掂手中的錢,又聽到新生意,喜道:「葛爾朗老爺要辦喜事嗎?天天要這麼多的豆腐?」

豆腐儘管是江南的民間常菜,但由於上佳的黃豆產於溫熱的南國,所以在天寒的蘭都,豆腐是富貴人家才能一享的珍饈。

老僕人原本也閑著無事,見有人打聽,便道:「新君是從南方來的,喜歡吃豆腐,老爺每天買了都是呈獻給新君的。聽說新君很喜歡。」

謝問柳哦了一聲,點頭道:「那葛爾朗老爺一定是新君眼裡的紅人了。」

「是吧……不過老爺似乎又不太想成為這個紅人。」

「為什麼呢?」

「因為老爺怕人嫉妒!」

說到此處,突然有人咳嗽了,一個北國裝束的老者立於他們身後,他穿了一身茄色狐皮襖子,頭上還戴了一頂狐皮帽子,拉長著臉顯得有一點不高興。

老僕人嚇了一跳,連忙囁喃地叫了一聲老爺,然後退過一邊,謝問柳也立刻戰戰兢兢的退到一邊。葛爾朗從他身邊經過的時候,看了一下謝問柳的臉,腳步不由頓了頓,但很快就揚長而去了。老僕人被這一嚇再也沒有了跟他閒聊的興致,連忙將謝問柳打發走了。

北國人早已經適應了大雪紛飛,天寒地凍的氣候,雪一停,大街上又熱鬧了起來。路邊有攤販正在叫賣著新烤出來的山芋,謝問柳搓了搓手想了想,走上前小心地挑出二文銅錢買了兩個燙手山芋,往懷裏一揣,一直出了城西,那兒有一個地母神廟。

七八年前蘭都城裡來了一個老乞丐,沒有人知道他的來歷,他的臉上凹凸不平,很多人都懷疑他有麻瘋病。於是蘭都城裡人追著老乞丐打,把他攆出了城。他就一直住在城西的破廟裡,所有的小孩都被告誡這裡住著一個有麻瘋的老乞丐,不可以靠近。

但是謝問柳發現老乞丐還是很好玩的,尤其是扮演將軍和大俠,那是像得不能再像了。他經常偷偷跑來跟老乞丐玩將軍與大俠,順便送他一點吃的。老乞丐雖然將軍與大俠演得像,可是玩法卻很單一,反反覆覆就只有兩種,而且堅決不肯變更。玩了幾次,謝問柳發現這個老乞丐麻瘋病有沒有不確定,但是瘋病肯定有一點。

風刮著破廟的門窗,發出陣陣嗚咽聲,廟內空空蕩蕩沒有半點人煙,謝問柳喃喃自語道:「咦,老乞丐不在?可惜了,今天的烘山芋又甜又香,很貴啊!」

「在這裡,在這裡……」從香案桌下慌忙爬出一個身穿破棉襖,髒兮兮的老頭,他大銅鈴一般的雙眼,滿面的坑坑窪窪,一頭亂糟糟的頭髮,他嗅動著鼻子,眼饞地看著謝問柳手中的金黃色,熱氣氣騰騰的山芋。

「老規矩!」老乞丐喜滋滋地從香案上搬下香爐,拔下上面的香支,將它放到廟院內,然後與謝問柳並排坐在香案下,神色肅穆地分了二三支香給他。

「又玩這個~~」謝問柳打了個哈欠,但瞄了一眼興奮的老乞丐,又打起了精神,道:「玩點新花樣吧!」

「好,好,新花樣,新花樣,拿一文錢來!」

「喏!你可別貪我一文錢啊!」謝問柳衝老乞丐翻了一下白眼,就從懷裡掏出一枚銅錢丟給他。

老乞丐接過那枚銅錢將它放置在香爐裡,道:「這香要投進銅錢內才算贏!」

謝問柳吃了一驚,皺了一下濃黑的眉頭,道:「這麼小怎麼投?」

「莫非謝大俠怕了?」 老乞丐昂首挺胸,風吹著他頭上那堆亂糟糟的頭髮,倒頗有幾分江湖氣,他不屑地道:「山芋拿來啊!」

謝問柳強忍著笑,一挺胸,道:「我謝問柳大俠怎麼會怕你這種江湖宵小,來來來!」他雖然說得慷慨,可是接下來卻是十投十不中,到是老乞丐十投九中,很快一個斤把重的山芋填了肚子,滿意地打著嗝。

謝問柳心裡暗暗吃驚,他們這個遊戲玩了幾年,所投的器皿越來越小,雖然他開始總是輸,不過他總是能練了幾次之後就跟上老乞丐,但是這枚銅錢實在太小了。

「東西太多了嘛,看不清楚,我當然投不進了!」

老乞丐打了一個飽嗝道:「怎麼會看不清楚,不就是一枚銅錢嘛!」

「自然還有香爐啊,香灰啊……」謝問柳此話一出口,立即哦了一聲,若有所思地道:「我的眼裡應該只看到那枚銅錢!」 謝問柳抬起頭全神貫注地看著那枚銅錢,試了幾次,果真有一支香插進了銅錢,他開心地拍了拍老乞丐的肩,道:「謝了老瘋子!」

老乞丐正忙著從口袋裡掏出一隻黑布袋,從裡面倒出黑白二色石卵子,正色問:「請問謝將軍領哪一支軍隊?」

謝問柳這會兒又變成了將軍,他順手取過黑子,道:「我自然執黑先行!」

老乞丐撚鬚沉吟道:「將軍敏思捷行,率軍先行原也合理,但是世事難料,若背天逆勢,將軍無應變之智,恐怕一旦處於弱勢,便會凶多吉少……」

「行行,快新年了,別觸我霉頭。」謝問柳接過白子。

二人擺定棋子,殺了幾盤棋,自然又是老乞丐大獲全勝,沒有了香噴噴的山芋誘惑,他立刻沒有了遊戲的興致。老乞丐心情好的時候,會給謝問柳講行軍打仗的故事,口沫橫飛,要多逼真有多逼真,這是謝問柳最愛的。但是老乞丐今天似乎精神不濟,打了幾個哈欠又鑽香案下呼呼大睡了。謝問柳也伸了個懶腰,揣著剩下來的錢出了廟門。

西山屬於天山一脈,雖然不高,但也陡峭。如今堆了積雪,更是路滑山險,整個山間望去,一片的銀裝素裹,雖偶有飛鳥掠過,卻是人跡罕至。謝問柳則走慣了這條山路,自然駕輕就熟,健步如飛。他走出沒多遠,卻聽到遠處傳來一聲嘶喊,驚飛了幾隻山鳥,但隨即又歸於了沉寂。

謝問柳皺了一下眉,心想莫不是有路人山間遇險,他順著聲音向前走去,一時間沒找到人,但又隱約聽見人的抽泣聲,心裡一驚,連忙往有聲音的地方奔去。不多久就看見一個黑衣男人,抱著雙膝坐在懸崖一處聳動著雙肩,似在哭泣。

謝問柳心裡覺得此人怪異,想要掉轉頭就走,但見那人坐得離懸崖過近,懸崖迎著雪後的陽光,似有消融,但被寒冷的山風一吹又凝結成冰,那人坐得離懸崖甚近,實在危險。

謝問柳猶疑了一下,終於走上前幾步,道:「這位小哥,你沒事吧?」

那個黑衣人抱膝搖晃著不答話,他一頭烏黑的髮絲在陽光下閃爍,腦後兩根黑色的束髮帶迎著山風微微拂動著。謝問柳又問了兩聲,他終於抬起頭輕輕回過頭來。謝問柳一時間,只覺得天旋地轉,心口如鼓一般激烈地捶打著,一時間竟然不知道此刻是天上還是人間。

這個怪異的人竟然是一個極漂亮的男人,一對漆黑的長眉入鬢,眸子閃爍著犀利的光芒,若不是他的眼周微有一些紅,根本看不出這會是一個躲起來偷偷哭泣的人。謝問柳見那人目中略帶煞氣,心中大吃一驚,頭腦稍許清醒,不知道為什麼這人突然冒出殺機。他慌忙退後了幾步,但是那男人已經一閃而至,修長冰涼的五根手指扣在謝問柳的脖子上。

謝問柳素來伶牙俐齒,可是這會兒呼吸急促,只覺得那五根手指硬如鋼爪,連替自己申辯的機會都沒有。但那人的手指卻沒有扣下去,只眼望他,眼露迷茫之色。謝問柳連忙找準機會掙扎著退後,腳後跟踩著一塊冰,一腳滑倒,那人在走神居然不慎被他帶倒。兩人相擁著滾滾翻翻滑下坡去。謝問柳隱隱聞到鼻端有一縷熏衣香,淡淡的,甚是好聞。謝問柳的背狠狠撞到山間的一株針葉松,他們才算阻止了落勢。

這一下大力的撞擊,謝問柳只覺得眼前一黑,嘴裡滿是血腥味。那黑衣男子似乎全然無事,若無其事的爬了起來,冷冷地問道:「你死了麼?」那人也不等謝問柳回話,又冷聲道:「既然已經死了,想必就不會多嘴多舌。」

謝問柳何等精乖,自然一聲不吭,屏氣閉目,再隔了一會兒,聽到腳踩雪地的聲音越走越遠,才微微彈開眼皮,只見那黑衣人修長的背影漸漸遠去。謝問柳才鬆了一口氣,掙扎著爬了起來,想到自己死裡逃生,心中一陣後怕,心想以後這種善事不做也罷。可卻又不知怎麼,不見了那男子,心中又似頗有遺憾。那男子的樣子躍入腦海便生似再也不肯離去,一身單薄的衣衫,卻舉手投足氣勢十足,眉眼俊美冷酷,生似天下萬物均是他掌中之物,因此他都棄之如敝屣。謝問柳竟有一些嚮往,但隨即想起他又凶又狠,恐怕殺了自己在他眼裡也不過就如踩死一隻螞蟻,想到此處謝問柳打了一個寒顫,連忙收起綺念,整了整衣衫,摸了摸自己疼痛不已的脊背,慢慢地朝家走去。

謝家是城裡小有名氣的豆腐坊,前店後院。謝問柳從後門進了自家的院子,意外地發現自己家的院門外面停著幾匹高頭大馬。尋常人家想擁有一匹馬還是一種奢想,那是富人才有的特權,突然有一些顯貴富豪來造訪他們這樣的小戶人家,他稍許有一些吃驚。

他推門進屋,是一間小戶的四合院。蘭都的漢化程度很高,從政治到各項民居民用,處處透著漢家的風格。謝問柳穿過內院走進大廳,只見葛爾朗老爺端著茶在說話,自己兩個年邁的老父母站在那裡唯唯喏喏,一瞥見謝問柳進來,雙雙露出欣喜之色,似都鬆了口氣。

「柳兒,葛爾朗老爺找我們有事商量。」母親拉過謝問柳道:「你先聽著,我去前頭照看著鋪子。」她說著便如落荒而逃似的匆匆忙忙跑了。

葛爾朗皺了皺眉,似有一些不悅,但沒有發作。他戴著碧綠翡翠戒指的手指在膝蓋上點著,旁邊一位穿皂色絲綢夾襖的中年男人微笑道:「是這樣,葛爾朗老爺只有一個兒子呼科慶,他老人家覺得子息過於單薄,因此一直想要再過繼一個兒子。現在你家謝問柳長得很合老爺的眼緣,人品也周正,所以想要過繼了他去。」他說著從懷裡掏出幾張蘭都錢莊的銀票放於桌面上,道:「這裡是五千兩訂金,拜了祠廟之後另有五千兩。」

他說話客氣,但做的分明是搶人子嗣,斷人香火的事。謝問柳父母原本是漢人,流浪到蘭都,到了四五十歲才有了謝問柳,自然是萬萬捨不得。但是謝問柳父母都是一些老實巴交之人,又年邁,謝問柳長大了,便事事兒子說了算。所以一見當家作主的回來,便連忙把這問題像丟燙手山芋似的丟給了謝問柳。

謝問柳雖然只有十五六歲,但是他從差不多會走路講話開始,就要學著給爹娘拿主意,在這個民風純樸也凶悍的蘭都城裡待久了,早養成了既圓滑變通,又殺伐絕斷的個性。

他揮了揮手,讓自己坐立不安的老爹也去前面鋪子看生意,才陪著笑道:「葛爾朗老爺,您想讓小的做什麼事可以直說,小的看看能不能辦。」

 「坐!」葛爾朗微笑著指了一下旁邊的位置道。

謝問柳立即應了一聲,坐了過去。葛爾朗才微笑道:「新君要開搏才會的事情你大概是知道的了。」

「那是自然,這不是蘭都一件大事嘛!」

葛爾朗嘴角微微一抽,道:「話雖如此,可是盛事若無人參與,那就淒涼了!」他見謝問柳面露詫異之色,便歎道:「你也知道新君是一個漢人,雖然他的母妃是我們草原大君的獨生女,但是新君繼位還是讓很多人……不服氣啊!」他說著無比遺憾地搖了搖頭,道:「我們朝中的這些老臣,如何能讓新君落入此種尷尬的境地,所以凡是貴族子弟都要參加,可是我的兒子呼科慶自小體弱多病……無能報效新君。」

謝問柳腦子一轉,便大致明白了是怎麼回事。新君想要招募新才,大概是想要一次權力重整,他取名搏才,顯然是想要來參會的人一搏以獲才名。貴族們自然蠢蠢欲動,既不想錯失了這次的機遇,若是子女無法應戰,認一個繼子當然是一個萬全之策。

理清了葛爾朗的想法,謝問柳清了清嗓子,乾笑道:「可是問柳一無文才,二無武才,此去必輸無疑,不是要丟老爺家的臉?」

葛爾朗神定氣閑地一笑,道:「這個你就不用操心,既然是我的兒子,我自然有法子讓你搏得一個才名。」

謝問柳他思來想去,覺得此事若是不答應,勢必得罪了葛爾朗老爺,不要說他是家裡的大客戶,就算不是,得罪了朝廷的大官,這蘭都城可也就待不下去了。倘若答應了,即便會有一些風險,可一下子便有了這許多的銀兩,說不定以後能弄到更多的銀兩,那他就不用再擔心自己與父母的生計了。

葛爾朗見謝問柳默不作聲,誤以為他犯難,便道:「你也不用擔心謝家的子嗣問題,將來你有了孩子,自然還歸你們謝家所有。」

「可是我老父母從此無人照應,我於心不忍……」

葛爾朗是朝中的御史令,認人頗有幾分見地。他見謝問柳如此作派,自然是在與自己討價還價,便微笑道:「我看你父母也辛苦,這豆腐店不開也罷,我再多給一萬兩,他們安心在家養老,你也可以時時回來探望。」

謝問柳心中大喜,他原本也不過是想再多要個兩三千兩銀子,沒想到葛爾朗如此爽快的允了他一萬兩,窮苦人家連命都不值錢,何況姓氏。他忍住臉上不露出喜色,裝作為難的點了點頭。這下葛爾朗倒也鬆了口氣,一萬兩對小戶人家來說是一個天大的數字,對他這個世代貴族,又是朝中要員來說實在不算什麼。葛爾朗心中暗笑這個賣豆腐的小子沒見過什麼世面,既然事情談妥,他也就欣然的丟下了一萬兩銀票,揚長而去。

謝問柳很快就說服了父母,他給他們留下了大部分銀票,又跑到去廟裡給了老乞丐一百兩銀子。哪知老乞丐聽說他就要飛黃騰達了,立刻翻身而起,一直跟隨著他回了蘭都,怎麼趕都趕不跑。謝問柳一狠心,關上門不去理會他。誰知大清早開門一瞧,老乞丐瑟瑟發抖地躲在自己的屋簷底下,身上覆蓋了一層積雪,像個會動的雪人。謝問柳歎了一口氣,把他拉進了屋子,替他買了一身新行頭。老乞丐新衣一穿,倒也有模有樣,謝問柳一樂,給他起了個新名叫老鹹魚||老俞,意即老乞丐也算鹹魚翻身了。 

三天之後,葛爾朗家的這位新少爺就帶著一百兩現銀與一個滿面麻子,說話不清不楚,腦筋時好時壞的下人搬進了御史令府。

當日晚上,謝問柳不知怎麼地竟然又夢見那個黑衣俊美男子,雖然他站於雲端,高不可攀,投給自己的目光,也是一副鄙夷之色,但自己不知道怎麼地,竟然好像對他不反感,心裡隱隱作痛,倒不似可憐,竟然似有一些心疼他。午夜乍然驚醒,謝問柳心裡暗暗歎了一句荒唐,翻了個身卻怎麼也睡不著了。可他沒想到從此後,神仙不再來了,日日夜夜與他糾纏的都成了這個黑衣男子。

葛爾朗隔天就請了幾個先生,都是專程從中原請來的。蘭都興漢治也興漢學,因此貴族紛紛以從中原請來先生教私塾為榮。即使沒有錢的平頭百姓,也按屯,按村,又或者鄰里湊錢請中原的先生過來教書。謝問柳就上過這種大家湊錢上的私塾,如今沒想過偌大的書房內,幾位先生圍著他一個人從四書講到史記。可惜謝問柳對此一點不感興趣,倒是一本玩書三國讓他看得津津有味,這本三國講的都是行軍打仗的故事,謝問柳沒事就將它捧在手裡讀,幾十遍讀下來,幾乎可以將裡面的故事倒背如流了,因此雖然四書與史記都是半通不通,說話卻是文謅謅了起來,三言兩語間別人還真看不出來他是貧寒出身。

他來的第一天就見著了那個體弱多病的呼科慶,臉色蒼白,往往說一句話倒要咳嗽個幾聲。他整日在家養病,不問世事,所以雖然比謝問柳年長二歲,但卻比謝問柳要稚嫩許多。謝問柳第一眼看到他,就明白了葛爾朗為什麼會挑中他來代替呼科慶。他的眉目與呼科慶有四五分相似,若是臉色再蒼白一些,換上他的衣衫,乍一眼看上去真得難分彼此。說是兄弟,那別人更加無話可說。所以葛爾朗說謝問柳是自已在外與漢女所生,因為夫人堅持才沒有領回來。

這一番謊言因為兩人的容貌而說得惟妙惟肖,只可憐了那個御史令夫人擔了惡名。呼科慶自然也深信不疑,面帶歉意三番四次來探望這個從天而降的弟弟。謝問柳對他倒也不討厭,兩個人年齡又接近,一來二去倒親近了起來。

御史令府上原本有很多認識謝問柳的下人,如今他搖身一變成了主子,那些曾經對他呼來喝去不免有一些忐忑不安。沒想到謝問柳絲毫不計前仇,反而與他們打成一片,眾人自然巴結之餘又生親切之感,更加擁戴這位半路的少爺,使得謝問柳後來居上,在府裡的威望隱隱有淩駕於呼科慶之勢。

呼科慶倒是無所謂,但他的生母御史令夫人霍金卻視他為眼中刺,她有一位侄子貴都,常常來府裡找他的姑母,雖然從不正眼看謝問柳一下,可是偶爾掃來的卻是目露凶光。謝問柳在府上待了一個月,就將這府裡的大小恩怨弄了清楚。葛爾朗夫婦的利益並不一致,而霍金更是大有來頭。霍金是當今鐵帽子王呼兒金之女,也就是差一點成了新皇的呼兒金。可惜新君原是南國皇帝,卻被他的哥哥篡了位,不得已逃回了北國,這讓呼兒金家的美夢都成了泡影。聽說呼兒金對新君非常不滿,當然了,誰會對一個他人的手下敗將心存敬意呢。

可是葛爾朗又不同,他一來不滿霍金自恃公主的身份不將他放在眼裡,二來他是老皇帝指派給新皇的顧命大臣之一,於情於理他自然偏幫著新君一點。夫婦倆表面和氣,其實勢同水火。

謝問柳在御史令家住到第二十三天的時候,霍金送來了一碟芋頭酥,稱是皇后所賜,每一府都沾點光。謝問柳只見一碟子芋頭酥不過三個,每個奶黃色,個頭均勻,泛著透明油色,可見糕點是一層又一層相裹而成,必定酥脆的很。謝問柳雖然自從進了府,飲食大大不同以往,但這宮庭裡的糕點還是第一次有機會嘗。謝問柳小心翼翼地用油紙包起兩個準備等會兒送給爹娘享用,然後喝了幾口新泡的南國紅茶,開心地將最後一塊點心攥在手裡,剛一口還沒咬實,老俞跑了進來,伸手就奪,謝問柳慌慌張張的一避,手中的點心飛了出去,被府裏養著的一條小黃狗叼了去。

謝問柳正心疼間,卻見那偷食吃的小黃狗還沒跑出大門,就四腳朝天,口吐白沫,立時三刻斷了氣。謝問柳方才知道霍金送來的可不是什麼御用美食,而是一道催命符。這一次也讓謝問柳深刻地明白到,平常人家的恩怨不過是口角之爭,而一到了侯門裏,那是性命交關的大事。謝問柳驚出了一身的冷汗,他原本就是外拙內巧之人,至此便更加乖巧,大智若愚了起來。霍金雖然沒有殺成謝問柳,但見他膽小如鼠,對自己又畏懼不已,心裡暗笑葛爾朗找了一個草包,對謝問柳的殺心也漸漸淡了。

代替歷年科考的搏才會定於春分,新年一過,所有府上都忙碌起來。因為與一般的科舉不同,搏才除了文,武,還多了一個軍考,軍無非是指用兵之道。軍考的人可以自帶普通家將二十名,普通考生可以有軍部拔二十名將士。這也算一道坎,這些可以自帶家將的貴族豪門當然是占盡便宜,所帶的兵士萬眾挑一,當中不乏一些江湖好手。平常人家若非天資出眾,要想在軍考裡出人頭地,是根本沒有這個可能。謝問柳看到這條規定,搖了搖頭,可見這位新皇要想避開這些貴族選取新秀,只怕有點異想天開了。而這個軍考恐怕是所有貴族爭奪勢力的集中點。

來年的三月,北國依然是春寒料峭,但萬千塞外子弟已經角逐了近一個半月,剩下的已經不足二十位子弟。謝問柳仔細掃了幾眼掛在軍帳外的號牌,發現剩下來的二十六支隊伍居然有二十五支是豪門貴族,而且絕大部分都是握有重兵的皇室支派。謝問柳搖了搖頭,心想這些軍勢的貴族豈會容忍權力變更,這個結局恐怕是早就註定的。只是那唯一的例外,是一個叫羅煞的排在末尾,這個神秘莫測的羅煞總是戴著一個極為猙獰的面具,身著黑衣,手持蟠龍七星劍。謝問柳看著那黑色的兩字,最後一點頗有氣勢的收筆,不知為什麼,眼皮跳動了一下。

謝問柳這支隊伍雖然萬事都由葛爾朗選拔的那群牙將們搞定了,但是一個半月戰場上的摔滾跌爬也讓他吃足了苦頭。不過當一當揮師百萬,指點江山的將軍的遊戲,謝問柳還是極樂意的。可這二十個人中另有一個頭目叫博野,名義上是一個普通的家將,其實是蘭都城裡一位出名的拳師。居說他的出拳快如流星,一旦施展,萬夫莫敵,沒有人可以近身,有這麼一位有勇能謀的人相助,也難怪葛爾朗這麼有信心謝問柳一定能搏取功名。

二十六位考生被投入天山南脈群山之中,開始了他們的最後一役――逐鹿中原一戰。所有的山路路口均有重兵把守,直到他們當中決出最後的勇士才算結束。

謝問柳權當作自己是陪太子讀書了,也沒有太在意,第一天晚上,很多子弟都慢吞吞地紮營,發著牢騷,想到自己不知道要在這個寒冷,人跡罕至的鬼山裏待多久,就個個叫駡聲連天。但是只不過一晚上,狀況就全變了,最東面的土拔家族最有實力的長子一營被人夜襲,全部牙將都被亂箭射死。當他們驚慌地要求山路口守將報官的時候,守將冰冷的目光注視著他,告訴他們,只有勝利的人才可以通過山道,生死不論。

他們才明白,這不是什麼考場,而一場真實的生死之戰,慌亂,憤怒過後,所有的隊伍開始了籌畫如何從這裡逃出去。但是第一晚叛逃的二大家族被外面的守將毫不留情的亂箭給逼了回來,放出去的鴿子同樣被亂箭射死,他們開始明白,要想活下去,只有一個法子――就是滅了剩下的二十四支隊伍。

 
第 二 章

 

 

有一個武藝高超的博野在隊伍中,固然可以緩解不少,可是剩下隊伍裡必定個個都有高手在。而且根據謝問柳的觀察,只怕自己這支隊伍在二十六支中只屬於中流水平。他躺在床上翻來覆去,再加上睡在腳邊的老俞呼聲震天,謝問柳怎麼也睡不著。

想了一整晚,第二天早上起來修書二十四封,除去已被全滅的土拔族他都派人送去了一封信,意思自己能力所限,絕無意與各位好手爭奪勇士之位,若有勝者自己甘願當俘虜云云。他這封信讓剩下的二十四支隊伍當作了笑柄,都道果然是雜種,爛泥扶不上牆,北國人個個以當勇士為榮,哪裡瞧得起這種懦夫行徑,就連謝問柳的部下也是既氣又羞,暗暗瞧謝問柳不起。

只因謝問柳這支伍實在不算高手行列,他願意自跌身價,別人也就不再理會,只集中精力對付那些實力強勁的隊伍。

謝問柳卻毫不在意,但是一有兩營決戰,他必去觀戰,一旦哪營贏了,他立馬帶著人馬給人送水送吃的。最初其他營的人還小心提防,時間久了,謝問柳一臉老實膽小怕事的模樣讓他們既不屑又放下了心。

博野雖然名義上是葛爾朗養在府裏的家丁,但有一些遠房的親戚關係,武藝不錯,很有幾分野心。他有心甩了謝問柳單幹,可此地與葛爾朗音信皆無,他不知道得罪這位名義上的少爺會不會有干係。但謝問柳的所作所為,又讓他很是看不起。不但未戰先降,如今還自降身份去給其他原本平起平坐的隊伍為奴為婢,終日帶著一個瘋瘋顛顛的老瘋子丟人現眼。博野最終忍無可忍與幾個人私下商量了一下,決定當晚軍變先反了這個沒骨氣的假冒少爺。

謝問柳剛給戰勝了的軍營送完東西,回來的時候只見營前一片安靜,那個守營的士兵偷偷掃來的視線與謝問柳一碰,連忙收了回去。謝問柳心中一動,喊道:「去,把博野給我叫來,我要再去一趟巴赫查家大營。」

守衛遲疑了一下,轉身往營內走去。謝問柳見身後的幾個侍衛都不約而同的貼近了自己,他拉著在身後撓頭抓癢的老俞走前幾步低聲說:「他們要造反,等下我一吼,你就跑!」他見老俞皺著一對糾結的眉毛,仍舊忙著跟自己的蝨子過不去,像是根本沒有把自己的話聽進去。謝問柳心想也顧不得這個老瘋子了。

他悄悄從懷裡掏出一把短劍縮在衣袖裡,這把短劍是當年鑄劍名師歐陽冶子晚年的遺世之作。長約五寸,一寸半寬,與其說它是劍不如說它是匕首,劍身漆黑,不知道是用什麼材質打造。可能是這位名師鑄造了一輩子的兇器,晚年大徹大悟,這柄劍刃口極鈍,根本割不傷人,所以連劍套也省了。這也是為什麼由如此著名鑄劍師打造的劍卻籍籍無名,連個正名都沒有,後人索性用無名來稱呼它。謝問柳臨出門之前,葛爾朗打開庫門讓謝問柳隨意地挑一把。葛爾朗雖然是文官,卻對兵器頗有研究,收藏也頗豐,按常人進去自然要挑一把稀世名器。誰知道謝問柳進去逛了一圈,就挑了這麼一把不顯眼的匕首,讓葛兒朗著實驚訝了一番。謝問柳心裡自然有計較,他文不成武不就,若挑了一把名器,什麼叫作匹夫無罪,懷璧其罪還是懂得。謝問柳來了御史令府這麼二個月,已經深知藏拙在侯門裡的重要性。

謝問柳將劍在衣袖裡面藏好,他見長得黝黑的博野走出來,便微笑著走上前去。謝問柳自小在非漢人的蘭都長大,在這民風驃悍,好勇善鬥的國度裡要想活得滋潤,就要比別人更狠。可是作為體質相對較弱的漢人,出奇制勝是最好的辦法。無名雖然是一把鈍器,但謝問柳從小磨豆腐,臂力驚人,他自問一劍就可以卸了博野的一隻胳膊。

他滿面春風地走近博野,四周的士兵也在慢慢小心的走近他們。謝問柳突然大吼了一聲,指著博野的背後道:「巴赫查家的箭隊!」自從土拔的隊伍一夜間被亂箭射死,巴赫查家最擅長的箭隊就成了其他隊伍的夢魘。

博野下意識的轉頭,謝問柳一劍揮出,可博野武藝算得蘭都城內一流高手之內,觸覺靈敏,頭也不回一把抓住了謝問柳的胳膊將他甩了出去。北國人天性兇猛,他與謝問柳這麼短兵一相交,心裡便起了殺機,只見他手一伸露出黑色的鋼刺拳套,一拳朝謝問柳的腦門擊過去。謝問柳眼一閉,心想必死無疑,誰知道半天不見他的拳砸下來。他微微抬眼一看,只見老瘋子鬚眉張揚,大眼圓睜,他的手握著博野的拳頭一點點往上抬,博眼面紅耳赤,顯然竭盡所能卻不能撼動老瘋子的手掌。四周的士兵稍許有一些驚愣,臉上顯出遲疑的神色,猶疑著挪動著腳步。

突然從士兵中跳出一個瘦小的士兵喝道:「博野已經被制住了,你們當中誰想要當葛家的叛逆!」那士兵雖然個小,卻用了一把大刀,兵衣下只見胳膊肌肉糾結,顯然也是一位好手。

謝問柳心中一動,立刻起聲喝道:「老俞卸了叛逆者的胳膊!」瘋子一聲大吼,果真將博野的胳膊折斷了,按他的意思似乎想要將博野的胳膊整個扯下來,謝問柳急忙制止了他。

原本猶豫不決的家丁們被老瘋子猙獰的樣子一駭,連忙退回原處。他們都是葛爾朗訓練有素的家丁,跟著博野造反,只不過是不確定謝問柳的地位,眼見博野出來被委以重任,而謝問柳只不過是一個擺設。可沒想到謝問柳身邊這個不起眼瘋瘋顛顛的貼身老傭如此兇悍,不知道老爺是否其中早有安排。再加上北國人崇拜武力,眼見這個老傭人只不過一招間就斷了博野的胳膊,看來整個營中無人能敵,所以駭怕之餘也有一些敬佩。

博野很快就被士兵們一擁而上捆了起來,他胳膊被折斷,疼得臉上直冒大汗,但嘴裡仍然大嚷著不服。謝問柳沒想到老瘋子居然是武術行家,心情一鬆,讓人將博野拖到營內。他高高坐在營內的帥座上,以前雖然天天坐,但從無像今日這般,心情暢快。

「你有什麼不服?」謝問柳悠悠地道。

「是主將先攻擊屬下,屬下只是正當防衛而已。」博野昂著頭道。

謝問柳將手中的短劍往地下一扔,眾人見只不過是一柄還沒有開過刃的匕首,不由一陣譁然。

謝問柳道:「漢書常說君臣之道,主僕之義,我是主,你是僕,莫說我只不過是想試試你的身手,就算我真取你性命,你又怎敢以下犯上!」謝問柳這番話說得鏗鏘有力,眾人低頭不語,謝問柳知道他們已經有了懼意,正是收服他們的好機會。博野武藝高超,原本謝問柳一讓再讓就是想到要仰仗他這一點,如今來了一個武藝高出他十倍不止的老瘋子,他存了心想要滅了博野的野性。

謝問柳指著博野道:「你以下犯上是死罪,我念你過去的一個半月中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如今死罪可免,活罪難逃,責令打一百軍棍!」他說到這裡頓了一頓,博野果真面如土色,一百軍棍打下去不死也殘,其他參與的士兵也個個噤若寒蟬。謝問柳才滿意地道:「但是你胳膊已斷,可抵五十軍棍,剩下五十軍棍暫記帳上,你滅敵一人抵消一棍,你可願意?」

博野死裡逃生,連連叩頭謝恩。

謝問柳又將那位瘦小個子的士兵喊上前來,得知他叫葛雲,是葛爾朗家的家生奴才。謝問柳將他誇讚了一番,原本想提升他的位置,但想到現在升了也不過是一個空位,便賞了他一百兩白銀,著實讓其他同樣清苦的士兵一陣羡慕,謝問柳這樣一罰一賞,無形地在他們心目得到應有的地位。

謝問柳去了他們的勢力,才吩咐人替博野鬆梆,讓人替他診治過之後,將懷裡的一張圖紙攤桌上,咐咐他們上前來看。

上面粗粗略略的畫了五朵紅瓣黑芯的梅花,眾人不解,再仔細一看只見每一朵梅花周圍都標著著小字,如巴赫查家,土拔家,呼兒金家等等。

「這是我們二十六家的營地所在的圖形!」博野脫口道。

謝問柳贊許地看了他一眼,點了點頭,道:「凡是我用黑色標記的就證明這一營已經被滅。你們看……」

眾人一看,心中都一震,葛雲大聲道:「所有在梅花花芯位置的營地全都被滅了。」

「不錯!」博野點頭看著那些營地邊的黑字道:「而且這一些營地都是被偷襲所致,全營皆滅,卻又不知道是哪一營幹的。這麼看來是有人蓄意為之。」眾位士兵一陣竊竊私語。

「我認為不管是哪一個營,或者哪幾營所為,他們的目的就是為了引起周邊的互相廝殺,他們坐收漁翁之利。」

「簡單,一共五朵梅花卻有二十六隊,最好坐收漁翁之利的就是不在這梅花陣形裡面的一隊……」葛雲興高采烈地道,他的聲音越說越細,那張圖紙的最東南端單獨駐營地赫然寫著葛爾朗家,他住了嘴,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後腦勺。

「所以這支隊伍的實力,他們一定遠遠高於其他的隊伍,才能自信在魚水混雜中,仍能漁翁得利!」

「遠遠高於其他的隊伍的實力……」眾人都若有所思,博野道:「那麼豈不是等我們自相殘殺夠了,他只需要出面收拾一個殘局,我們就死無葬身之地了。」

眾人想到此處都是一陣駭怕,如果說剛才還有人對謝問柳不滿的,現在都只剩下了對這位不起眼的豆腐少爺的欽佩。

謝問柳又用朱筆標出了所有曾經火拼的營地,人手有折損的,這樣很快就畫出了兩個營地,貴都與羅煞。這兩個營地一直都是置身於外,沒有參於任何戰役,也沒有受到任何損傷。眾人紛紛揣測貴都就是這一起系列屠殺的主謀,因為唯有呼兒金王府才能組建一支強於所有勢力的隊伍,至於羅煞,別人不動他,大約是認為軍部也派不出什麼好手給他。謝問柳皺眉看了一眼羅煞,點了點頭。

眾人吃過晚飯之後,謝問柳回了帳中,盤問了許久老瘋子的來歷,但他瘋瘋顛顛,根本說不清楚自己從何而來。這時博野求見,謝問柳剛滅了他的威風,沒想到他主動來找自己。

謝問柳出了帳,見博野吊著一支胳膊站在營外。博野見了他出來,也不出聲,往營外走去,謝問柳也默不作聲地跟上。博野撿了一塊清靜的高地坐了下來,謝問柳走過去坐到他身邊。

「少爺,你不怕我找個沒人的地方殺了你?」博野濃黑的眉毛挑起,一臉的野性,笑道:「就算我一隻手,要殺少爺您這樣的武藝還是綽綽有餘的。」

謝問柳拔了一根草轉動著,看著遠處夕陽下的營地,笑道:「我相信博野是一條漢子,不會做勝之不武的事情!」

博野惡狠狠地盯著謝問柳,突然哈哈大笑了起來,拍了拍謝問柳肩,道:「我現在才明白老爺為什麼會選中你,比起我們,你果然有氣度!」

謝問柳不置可否,只是微微一笑道:「你也知道我這個少爺是一個冒牌貨,看得起我謝問柳,以後我們兄弟相稱。」他說著與博野相視一笑。

「你知不知道羅煞其人?」博野突然間轉換了話題。

「不清楚,只知道此人每場比武都是險勝對手,都說此人運氣比實力要好,他的兵營應該是二十六支隊伍中最弱的一支!」

博野冷笑了一聲,道:「一場比武險勝可以說運氣,可是如果場場險勝對手,那就不是運氣了……」

謝問柳若有所思,道:「他如果不是運氣,就證明他的實力遠在眾人之上,以至於可以操縱勝負結果……你懷疑此人?」

「搏才會其實是新君藉口招募自己的心腹人才,但這當中的規矩卻是呼兒金與朝堂上的貴族硬是逼新君定下的。而且搏才會的軍考最終勝利者,會被封為長侍郎,負責蘭都要防……」

謝問柳默不出聲,博野接著道:「這是個小官,卻是皇家必爭的要位。現任的長侍郎是先帝的心腹,如果當初不是他列軍迎新君入城,只怕現在的蘭都新主是誰……還很難講。」他的聲音幽幽的在漸漸暗淡下來的暮色中述說,謝問柳忽然覺得這初春的風冷得徹骨,吹得心寒。

「可是這位老長侍郎年紀大了,已經長臥病榻許久,呼兒金家等他閉眼已經等很久了……這些營地代表北國所有勢力,你想羅煞會代表誰?」

謝問柳心中一動,輕輕地道:「新君……」

博野點了點頭,道:「其實這一場爭鬥只不過是新君與呼兒金家的鬥爭。長侍郎的位置對呼兒金家來說是只欠東風,而對新君來說是保住位置的最後一道防線……」

謝問柳看著營地漸漸亮起的燈火,輕輕地道:「貴都挑起這場血鬥,一是可以明正言順的將不是呼兒金家勢力的人除去,而且此次前來的都是各家勢力中最有希望的子嗣,他們因搏才會而亡,將來呼兒金家起事,新君就會牆推眾人倒……此計當真狠毒。」

博野似乎沒想到謝問柳在政治計謀上的反應如此靈敏,興奮道:「所以雖然我們看似兇險,卻也是我們出人頭地的好機會!」他深吸了一口氣,道:「這一場搏才會其實就是新君與皇家的一場大決戰,我們現在只要選對了一邊去投靠……」

謝問柳的眉頭輕輕顫抖了幾下,竭力平靜地道:「按理我們是應該幫新君的……」

博野嘿嘿冷笑道:「兄弟,你也說了按理……別說新君的勢力差了呼兒金家一截,就算是這裡的貴都只怕也比羅煞強,即便羅煞勝出,可是那又怎麼樣呢,新君把朝裡所有的勢力都得罪乾淨了……」

謝問柳皺著眉有一絲猶豫,博野已經急不可待地拍了拍謝問柳的肩道:「這朝堂的事我遠比你熟,既然我們是兄弟,我就不會害你,明天我們就去查一下羅煞的底。」謝問柳長歎了一下,心想形勢所逼,那也是沒辦法的事情。他素來圓滑,深通形勢比人強,所以點了點頭,與博野商定好對付羅煞的計策。

隔天一早,謝問柳與博野兩人就偷偷摸到了羅煞營地附近。因為要送水送吃的,謝問柳幾乎跑遍了所有開戰的營地,唯有羅煞與貴都一直按兵不動,所以謝問柳也沒有藉口來過。羅煞的營地在河的上流,背靠天山山脈,是一塊不錯的地形。遠遠望去營地守衛森嚴,駐營外的樹林被砍了一大片,露出一片空地,只留下營前二棵大樹充作哨所。

「這個羅煞治軍嚴謹,怪不得到現在還沒有隊伍敢來挑戰。」博野小聲道,他見謝問柳盯著營地不吭聲,小聲問怎麼了。

「我奇怪為什麼這些守衛一動不動?」

博野一愣,這時一陣風吹來,兩人連忙捂住鼻子道:「好臭!」

「是腐屍的味道!」博野脫口道。

謝問柳起身道:「去看看!」

博野猶豫了一下,跟了上去。走得近前,兩人都駭了一跳,那筆直挺立的守衛已經腐爛不堪。

謝問柳捂著口鼻,道:「屍體腐爛成這樣,羅煞營地的人至少死了有二十來天了。」

兩人小心翼翼靠近帳營,只見每個帳蓬裡士兵都已經死去,而且嚴重腐爛。看他們的姿勢,似乎在沉睡間就無聲無息的死去。整個營地的屍體還保持著生前的場面,放哨的還在放哨,休息的也依舊在休息,整個場面顯得詭異又恐怖。他們顯然都在一夕間被一種巨毒給毒死,連反抗的餘地都沒有。

「這毒真他媽惡毒!」博野捂著鼻子咒駡道:「我們還是早一點走!」

依照謝問柳的性格,當然絕不會犯險再逗留在這裡,可這一天,他不知道怎麼,總覺得冥冥中似有一種東西在招喚自己。

帥帳的外面同樣是一具死屍守衛,帥帳內也有一具身著黑衣的屍體,跟傳聞一樣,他臉帶著一個猙獰的羅煞面具。謝問柳小心的掀開那面具,裡面是一張同樣腐敗的面容,但五官依稀可辯,相貌平平。謝問柳心裡一鬆,連他都為自己的反應覺得奇怪。

謝問柳與博野走出羅煞的營帳,兩人都長歎一口氣,現在毫無疑問只剩下了投靠貴都一途,想到貴都兇狠的眼神,謝問柳不由打了一個寒顫。

走出約一里地,兩人在水流裡清洗自己的雙手,以免沾上剛才那種奇毒。這時候一塊黑色的布條載沉載浮的慢慢從上游漂下來,謝問流猛然衝到小溪裡,將那布條撿了起來。

博野不解他為何如此衝動,謝問柳已經沿著小溪往上跑,兩人猛跑了一陣,一直跑到小溪流的盡頭,才看到山腳下一片藹藹未消融的春雪裡躺著一個黑衣人,他的手腕上血跡斑斑,一頭烏黑的長髮順著溪水慢慢飄蕩著。謝問柳跑過去,只掃了一眼,他的心就猛烈的跳了起來。雖然那個黑衣人面色烏黑,但英挺的五官正是他上次碰見的那位黑衣人。

謝問柳好像已經完全忘了這人極其兇狠,連忙小心翼翼將他抱了起來,見他身體還溫熱,只是嘴唇發紫,呼吸急促,急問博野道:「他是不是也中了那種毒?」

博野用一根枯枝挑起雪地裡一條僵硬的銀白色小蛇,道:「我看他中的是天山雪蛇之毒。」

「天山雪蛇?」謝問柳吃了一驚,這種蛇奇毒無比,而且動作快如閃電,通體雪白,埋於雪中,防不勝防,是北國人最為害怕的動物之一。不過因為它從來冬出夏伏,所以倒也不常遇到。

「兄弟,我們發財了!」博野突然興奮地道,他拿起黑衣人細膩的頸間滑出的一枚碧綠色的翡翠玉牌,那枚玉牌正面刻著「受命於天」,反面則是「既壽永昌」的隸體字。即使謝問柳與這些貴族打交道不久,也知道這必屬於皇家之物。

「我猜這個才是真羅煞,是新君派來的人!」博野喜道:「我們本來就算投靠了貴都,他也不會重用我們,如今有了這個進獻,那就大大不同了!」

謝問柳卻好像什麼也沒聽進去,他突然抓起羅煞的手腕替他吸起毒來。一口口黑色的毒液吐在地上,才冒出尖的綠芽立刻一片焦黃。博野張嘴結舌地看著謝問柳直吸到手腕傷口處冒出鮮紅色血液,才去溪水漱口。

「你……這是做什麼?」博野訝然道:「對貴都來說,羅煞死的比活的要好!」

「我想過了,我們不投靠貴都了!」

「這,這……」

謝問柳走上前去拍著博野的肩,道:「你想,我們就算投靠了貴都,他已經大勢所向,多我們兩個也不過是多了兩條狗!」他指著地上還躺著的羅煞道:「可是我們投靠新君就不同,混得好,我們就是開國功臣……就是不知道兄弟有沒有這個膽?」謝問柳一邊巧舌如簧,一邊暗暗掏出匕首,心想若是博野不答應,就先殺了他再說。

 

博野想了一下,粗黑的眉毛一挑,左手大力一拍謝問柳的肩膀,道:「是兄弟眼光短淺了,我們當然做開國功臣,去當兩條狗有什麼意思?」

謝問柳暗地鬆了一口氣,眉開眼笑地道:「兄弟你果然夠膽!」

「可是就現在的形勢我們要走出這個山谷都難啊!」博野到底粗中有細,很快就想到了他們的實際困難。

謝問柳皺了一下眉頭,道:「我們回去商量!」

從羅煞的營地到謝問柳的營地當中要途經好幾個營地,為了以免當中出錯,謝問柳讓博野回去取藥物,自己留下照顧羅煞。

博野走了之後,謝問柳見羅煞嘴唇發紫,身體微微顫抖,連忙脫下外套披在他的身上,又將他抱起來摟在懷中。隔了好一會兒,發現他的身體不是暖和,而是滾燙了起來。謝問柳撕下衣袂一角,不斷用冰冷的溪水擦拭他的額頭。謝問柳看到他飛揚的長眉,英挺的鼻子,雖然臉色發黑,卻還是俊美絕倫,心跳得有時連氣都喘不過來。

腦子裡迴蕩的竟然都是相公坊那些不堪入耳的呻吟聲,他的手不由自主地撫摸著黑衣人光滑細膩的皮膚,心想,只怕相公坊裡頭所有的頭牌加起來都沒有他那麼好看呢。謝問柳渾然不知道他這個念頭如果露出一星半點,足夠他死很多次的。他越摸越上癮,只覺得腹中一股暖流在動,一個硬梆梆的東西已經頂著自己的大腿。謝問柳嚇了一跳,連忙靜心平氣,可是卻越憋越難受。正心癢難耐間,忽然聞到一陣火油味,他最近在各個營地走動,知道這是用來做火箭的燃料。

謝問柳慌忙將羅煞背在背上向山中針葉林裡撤去,遠遠只看見貴都帶著一隊人馬往這裡面走來。貴都穿著一身紫色的緊身衣,繫金色的腰帶,謝問柳隔著大老遠都能聞到他身上散放出來的血腥味。

他身後的隨從中有一個長相奇特,身著古怪服飾的人驅著幾條白蛇過來,那幾條白蛇並排而行,昂首挺胸,在寒冷的空氣裡吐著紅信。那人皮膚黎黑,勾鼻深眼,驅蛇猶如驅狗,那些蛇不多一會兒就找到了謝問柳剛才所待的地方。那人挑起僵硬的蛇體,與貴都小聲嘀嘀咕咕,貴都的目光隨即朝這邊而來。

羅煞的臉突然泛起潮紅,手無意識的抓著衣襟,似乎異常難受。謝問柳看了他一眼,一咬牙將他拖至樹下放好,又用山間的雪泥將臉塗抹了個遍,掩去本來面目,再看了他一眼,就往另一邊爬去。他原本是想要爬到另一邊,再弄出一點動靜,就可以吸引貴都去追自己。謝問柳是一個天生懂得明哲保身的人,對他來說,當個將軍也罷,俠義之士也好,都只不過是一種夢想,想想罷了,可是當他挺身去救這個素昧平生,而且差點要了自己命的人的時候,他都沒問過為什麼,似乎很順其自然的就去做了。

可是他沒有爬出多遠,羅煞似乎失控了,他在地上打著滾,腳踩出的碎石屑不斷地滾下山去。謝問柳駭得連忙往回爬,但似乎為時已晚,貴都他們已經聽到了,他身後的那排隨從紛紛抽出兵器圍了上來。

貴都不知道為何,他一揚手示意眾人退下去,反而自己抽出兵刃單獨走上山來。謝問柳想了一下,掩在了樹後。貴都很快就找到還在掙扎的羅煞,他先環顧了一下四周,然後如臨大敵一般持著兵器慢慢接近羅煞,但看見羅煞神智不清,不停地在撕扯衣服。貴都大喜,收起兵刃,原本不算難看的面目有一些扭曲,眼睛露出貪婪之色。他捉住羅煞的手,從懷裡掏出一根繩索,匆匆忙的繫上,然後喘著氣撫摸著羅煞的臉,嘴裡反復唸著裕。然後就急不可待地抽開他的腰帶,露出裡面雪白的褻衣。貴都吞咽著唾沫,手哆嗦著隔著褻衣撫摸著面前修長的軀體,深吸著那具身體散放出來的味道。

謝問柳只覺得腦門轟的一聲炸開了,他想要下去救羅煞,無奈與他隔著一條山道,如果此刻就下去,不用走幾步就被貴都瞧見了。他心急如焚,牙根咬得嘴裡都有了血腥味。他慌然地摸了一遍身上,摸到了無名,一咬牙將之取了出來。他躲的地方離著貴都足足有三四丈遠,如果一擲不能令貴都致命,就算能傷著他,自己與羅煞的命也要葬送在這裡,可眼見的形勢又不容許他再猶豫,貴都已經解開了羅煞褻衣,正喘著氣去脫他的褻褲。

 
第 三 章

 

 

謝問柳嘴裡念著只見銅錢只見銅錢,然後猛然將手中無名擲了出去,正中貴都的後胸,他頭一歪倒在了羅煞的身上。

謝問柳才慌忙奔到近前,只見羅煞的衣衫已經被解開大半,露出一片潔白結實的胸膛,胸前朱紅色的果實隨著急促的呼吸起伏著。謝問柳也不禁咽了口唾沫,他彎下腰將手伸過去,卻只是將他臉上的泥土擦乾淨,不知道為什麼,那張俊美的臉,弄髒了,竟然使他看上去有幾分孩子氣。

謝問柳匆匆將他的衣服穿上,將他背上,又轉身拔出無名,卻聽到貴都輕哼了一聲,謝問柳嚇了一跳,有心想要弄死貴都,可是下面一陣騷動,似乎有人上來。謝問柳一慌,連忙背起羅煞。沒走幾步,就聽到貴都在身後嘶聲喊道:「來……來人!」他一喊,下面的人上來得更快了。

無名終究是一柄鈍器,謝問柳隔著又遠,這一擲竟然沒殺死貴都,謝問柳深悔當時沒有斬草除根,此時只得奪路而逃。山間樹林間春雪未融,凝結成冰,道路極是泥濘。但是謝問柳常走這種路去找老瘋子玩,所以倒也駕輕就熟,一下子把追兵甩出老遠。

黃昏的淡水太陽灑在林間,謝問柳嘴裡哈著白氣,跑得滿頭大汗。他越跑離身後針葉林越遠,似已經到了一處山頭,放眼望去是一處極陡的斜坡,山石林列,飛雪夾雜其間,沒有別處去路。謝問柳一咬牙,用貴都的繩子將羅煞繫在自己的腰間,然後頭朝上慢慢往下爬。誰知此坡到下面越來越陡,幾成了一處懸崖,謝問柳腳踏一處山石不穩,再加上那些積冰,他竟然一路向下滑去。謝問柳心中暗暗叫苦,手拼命的想抓住一些東西,可是剛過寒冬的山野卻寸草不生。

而就在謝問柳下滑的速度越來越快的時候,他面前冒出兩隻泥濘的手,一隻抓住了他的腰帶,一隻抓住了他的頭髮。謝問柳只覺得頭皮似乎都快被揪掉了,疼得一聲慘叫,裡面的人吃不住兩人下墜的份量,跟著摔倒在地,也是哎喲大叫了一聲。謝問柳流著眼淚,才看清原來坡間一堆雜草間竟然有一個朝天的坑洞,他連忙抓住洞壁,在那個人的幫忙下爬進了洞。

謝問柳借著外面的洞光,可以看見裡面是一個人,衣衫襤褸,臉上是一層黑黑的泥,幾乎分辯不清五官。儘管謝問柳知道他沒有惡意,還是被他嚇了一跳。

「你,你是哪裡來的?」

那個人摸著自己的胳膊,嘟噥道:「我本來是來山間挖藥材,誰知道突然來了一大群官兵把山圍了起來。」

謝問柳點了點頭,可突然又覺得不通,道:「你為什麼不跟守山的官兵說清楚呢,他們自然就放你出去了。」

那個人一時語塞,但隨即淡淡地道:「我懶得去跟他們囉嗦!」

謝問柳見他身邊果然放著一把藥鋤,一隻籃子,顯然他沒有說謊,於是心想大約個人性子不同。這時候羅煞突然又掙扎了起來,他拼命地撕扯著自己的衣服。謝問柳怕他抓傷自己,連忙去抓他的雙手,卻不防被身邊的人搶先抓住了。謝問柳一驚,只聽那人道:「咦,他中毒了!」

「你會治?」謝問柳脫口問道,隨即想起他的藥籃,心中大喜,道:「他是被天山雪蛇咬傷了。」

「不是中的天山雪蛇的毒……」那人又搭了一會兒脈,很肯定地說:「中了雪蛇之毒,脈象澀而微弱,此人脈象急而促……可惜這裡沒有女子。」他嘟噥道,嫻熟的翻開衣袖,露出針筒,一連扎了好多針,直到扎到羅煞的靈堂處,他像是呆住了,隔了一會兒才從牙縫處擠出二個字:「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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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墨緋 ◇《朝花夕爭》 by 徹夜流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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